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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被奶奶带着。那时候村子非常美丽,有青山,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从山上流下来,村口有一口井。妇女们在小溪里洗衣裳,男人们从井里挑水。不远处是大海,人们种地,也去讨海。村广场是晒谷场,也是做社戏的地方,丰收的时候人们在村广场晒谷打谷,空气中都弥漫那种美妙的气息,然后,村里会请来戏班子做戏,所有的人都那么快乐。我奶奶特别喜欢看戏,哪里有戏她都要去,她把我背在襁褓里,去近的或者远的别的村子看戏,然后又背回来。我奶奶经常对我说,乌青,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背着你看戏回来,天黑了,经过一个悬崖,差点摔下去,就差一点点,真可怕,要是摔下去了就没命了,那可怎么办,我一个老太太没什么,你那么小就摔死了,那可怎么办啊。我说,我记得我记得,奶奶,我爱你。我也爱爷爷,爷爷不怎么说话,他喜欢在傍晚背着手在村里散步,很酷的样子。我的几个叔叔喜欢围成一圈,把我抛来抛去,奶奶很担心在一旁说,摔了可怎么办啊。叔叔们信心十足,甚至抛出难度颇大的动作,这种类似抛橄榄球的爱好,在他们纷纷有了自己的孩子后终止。
奶奶的邻居有个小孩,比我大一岁,叫黄笃岩,是最要好的玩伴,我们最喜欢干的事儿是捉知了。那时候塑料袋很少,似乎只有装洗衣粉的才是塑料袋,要得到一个塑料袋挺不容易的,我记得我奶奶的钱包就是一个洗衣粉用完的塑料袋,她把钱仔细地折得很小,装在塑料袋里,然后又仔细地折起来,揣在口袋里。我们需要一个塑料袋,把它缝在一个铁丝做成的圈子上,再把这个铁圈插在一根很长的竹杆上,这样就做成了捉知了的工具。这个工具太管用了,我们扛着竹杆,来到山上,听到知了的叫声就在一棵树下站住,在茂密的叶子丛中寻找知了,我们的眼力经过锻炼,很快就能发现,尽管知了隐蔽的很好。一旦发现了,它就99.9%要被我们捉住。我们把竹杆轻轻地伸过去,当塑料袋套住它的时候,它一飞就自己掉进去了,在里面扑腾,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跑不掉了。我们取下来,用手抓住它,放入另一个袋子。然后继续出发。夏天,炎炎的夏天,我一点都不觉得热,我感到很快活,一个下午可以抓几十只知了回来。傍晚我们回到家,如果我们傍晚还没回到家,家长们就会开始呼喊孩子的名字。我们听到呼喊就要回来。回家后,我们就开始玩捉来的知了,一般有两种玩法,一种是用线系住它的脖子,它的脖子有个缝,好像专门长成给我系线用的,然后牵着线把它放飞,就跟放风筝一样,看谁的飞得高飞得远。另一种就是把它弄死,玩蚂蚁扛扛。我们先找一只蚂蚁,把知了的尸体放在它的面前,它杠不动,就会回蚂蚁窝找帮手,会找来很多很多蚂蚁。很壮观啊。我们就像看一出戏一样,我奶奶还教我一句魔语:蚂蚁扛扛,半夜起来烧汤,蚂蚁爬爬,半夜起来烧茶。念了这句魔语,蚂蚁会来得更多。先是叫来很多小蚂蚁,还是扛不动,然后就叫出个子大点的蚂蚁,我们叫两陀头,还扛不动,就会叫出三陀头,当三陀头出现时我们会兴奋地欢呼起来,如果出现四陀头,那简直要奔走相告了。最最厉害的,我只看过一次的,出现了比四陀头还大的,我们不叫五陀头,不知道叫什么,那就是奇迹了。
玩完了,我们就在院子里洗澡,脱得赤条条的洗澡,相互泼水。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就开始吃饭,夏天嘛,爷爷奶奶就把方凳子摆在院子里给我当饭桌,然后我坐在小凳子上吃。我喜欢吃土豆,我特别喜欢那种做法的土豆,把土豆蒸熟后用猪油抄一抄,加点葱花。我奶奶常说,这孩子,有土豆就行了。于是我爷爷种了很多土豆。还有各种豆,我爱吃豆,什么豆都爱吃。黄豆、胡豆、蚕豆、毛豆、四季豆……还有我喜欢吃酱油蒸瘦肉,这个是爷爷奶奶舍不得吃,专门给我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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