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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杭州之前我们想过无数次我们的结局,这个小说结尾就是真的了。
因为朋友而进入一个城市,我喜欢这样,因为有人在那里,然后去那个城市。在小酒馆分享过的每一场演出,美好的音乐,我的小飞机停在那里。人各有志,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一个问题,一个难题。我们都看不到谜底。既然落地就让他开花。我们流落我们桀骜我们落地便开花。我是有缺点,淘气。坏脾气,话趣味。我总想遵守诺言,做到我说的事情,可是事实上呢?我却经常反悔,青春是我的大迷宫,而我们就是对方的全部青春。哭过以后好好的睡一觉。
小普牵着我的手,突然说,“我总觉得哪天会像你说的那样,在恍惚中死掉。“如果我死了,死在北京,你回家去看我爸爸妈妈吧。” “我离不开你了,你也离不开我了。””我们觉得自己是如此悲剧,放声大哭。是被自己遗弃的小丑,我们在这个角落里,阳光照进来,可是我们已经死了。我们确定了去杭州,要离开的情绪充满了我们。夜里有时候他会来我寝室过夜,天很热,很多蚊子,我们在网上听歌,什么都听,谢天笑唱“再次来临”。我甚至放《雪山飞狐》的主题歌《追梦人》,我听着这些软软的声音觉得时光倒流了,我又睡在顶楼天台的凉床棍上撒谎去看电视。我们换了床单,床很软,他脱了牛仔裤睡在上面,在上面说来做爱吧。我一直想着时间游戏那几个字。夏天真好啊。我可以穿着短短的裙子和T恤走来走去。我要这样细细直接的进入夏天。直到尽头。他在床上看书,给我念陈丹青的话:艺术就是死里逃生。艺术这东西最是引诱人,但并不负责让人满足,所以要对艺术早点撒手,早撒手早解脱。”
我头也不回,“那你呢?解脱了吗?”
“现在还没有。”
我们谈起林林,中央美院开除他后他去了美国,在美国街头被人用枪打爆了头。看着他在工作室的照片,他做的轮胎。我总觉得小普结果会这样。那么我还可以伏在你的尸体上痛哭吗?我走神了。为什么他总是给我一种悲剧感呢?我在听我们那天晚上一起听的歌。凝固了。
“你会死吗?你会自杀吗?他笑“中国的艺术家是不会那么轻易自杀的。”
我想,那么让谁来夺走你的生命呢?你是一个好人,不必为我痛哭。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们看《13对艺术家情侣的生活》,“如果我像毕加索一样,我死掉算了,让其他人过得好一点。以后我死了,你来继承我的遗产吧。”“毕加索就是公牛,西班牙的禽兽。拿个锤子砸死他吧。我和他在一起的话会杀了他的。窦唯,他们都没有错,生活是自己给自己的,我做了很长的记不得情节的梦,
我晚上只睡三个小时,因为这些蚊子,我要颠倒作息。觉得自己看起来又黑又胖,又胖又黑。我很高兴不管怎么算我都是射手座,我真不愿意承认我是白羊座或者其他的。小普想来想去,中央美院,中国美院,央美的吕胜中还好吧。这个做剪纸小红人的家伙。你只是离开成都。你没有别的意思。你有很多意思。你所做的一切,都在回避这个游戏规则,你不进去却一直看着它。
我宁愿他是对自己抱有希望而不是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呢?我听到你说话的时候很想问你那你呢。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发脾气了。我很无奈的发脾气了,我原本不该这样。我该温顺一点,平和一点,再有礼貌一点。现在我只是个脾气暴躁的女孩,只差没去给幼儿园的大门和墙壁涂成黑色。让幼儿园像教堂,有乌鸦绕着飞的黑色幕墙,那会吓坏里面的孩子。当然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反省自己,把那天晚上的无理摆在面前,开始控制起莫名放大的情绪。和小普开始正常接触,就像普通的男女朋友一样,在心里暗暗的和他划了距离,没有相处。轻松自由。确实自由。
我也有个愿望,让223拍我。我在他拍的人当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我喜欢那些光线和无以名状的情绪在影象里。走在不平衡的悬木上。
在厨房里小普在背后抱着我说,“乖乖你是这么的好,我怎么忍心把你交给别人。”其实没有别人,你不过是把她交还给我自己。三月回来我们吃饭去吃饭,我说着话小普突然流泪,我看着他,他只是低头吃饭,泪水滴在碗里,我不说话了。后来我问他你怎么了?小普说,“我多么想拥有你,和你一直在一起,可是我不能。”我现在明白了,我总是不能理解他。我总觉得我们可以好好在一起的,我们不能就这么每天沉溺在感官和情欲里,我们如此年轻,我们是天真敏感的疯子,可是世界不能容许我们这样。我们的伊甸园不是在这里。现实会让我们如同摸到最冰冷的蛇。
“这一辈子除了你和我母亲,我不会对别的女人这么好。可是我很愧疚,甚至对我母亲,我都没有对你这么好。”在他租的房子里,由于我怕黑不敢上厕所,即使他站在门外,我一进去也会马上跳出来,我总觉得墙上有影子,下水道里有人会伸出手来问你要不要带血的草纸?这是我小学同桌的同学给我讲的故事。可是里面的灯是声控的,我们是寄居的蛆虫啊。其实即使在白天,我也很害怕去那厕所,那厕所用粉笔写着男和女。我总觉得会有人看不见上面的字,会进来女厕所,听见外面有人走过的脚步声然后有影子反射在墙上的瓷砖我都害怕走进来的是个男的。有时有人进来洗东西,我也要转过去看看她是不是女的。可是我很懦弱,我在图书馆上厕所时进来了个男的我只是走出去了,我没有喊叫也没有说话。我为自己的懦弱可耻。我害怕暴力啊。
有时我好几天不上厕所,小普就帮我按摩肚子,直到我有上厕所的意思。叫我去蹲一会,我害怕去厕所,就在他的房间里上。他给我把桶上套了很多层塑料袋,再把它们提出去丢进厕所里,有一次找不到桶了,他没有穿衣服,就拿了个浅口的盘子一样的东西给我用,最后他又重新穿好衣服,是把盘子端出去的,像上菜一样。可是那些我自己排泄出来的东西,我碰都不碰,有一个大桶,破了的大桶,装水粉用的,他提了很远去把它们丢掉,盖了很多层报纸,怕隔壁的知道是我们我们还跑了好远,回来的时候房间里还很臭,要中毒的臭,我们拿了椅子出来坐在院子里等着它平静下来,他隔一会就跑进去 看看味道减轻了没有。
我们像得了怀孕恐惧症一样的反复计算时间和安全期,再买试纸来测验。当上面出现一跟红线时也半信半疑。外面的天干燥还吹着风,我听着地下丝绒的pale blue eyes睡着了,这就是如歌的行板。醒来的时候小普在画画,他画水粉,他画了一张画就叫我过去看,我进去出来头就晕了。有时我觉得他很像波洛克。刚好现在他蹲在地上的床边画,还有那些故意不故意的水粉蓝色痕迹。细细的像一些缠绕的线。我喜欢那几根线。我问他下一张画什么?他说,画我们小时候的一条岔路。他在旁边的纸上画草图,“这里有口井,在岔路的时候碰到对面有人走过,我们就会偷偷的转过头去看,那时候很奇怪的是大人怎么不会转过头去看,如果有人要去杀我们怎么办呢?那时候觉得大人好笨我们好聪明,懂得去看别人。有一次在这条路上看到一个陌生的外地人,我们朝他起哄。他瞪着我们,我们就跑掉了。”
画他哥哥在树上提着马灯,他就是树上的男爵,他就是甘蔗地的主人,那种场景真他吗的忧伤动人。灰色的树,晦涩的人,无以名状的痛苦情绪,我不想看了,我想对这些东西掉过头去,我怀疑自己了。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表达各种艰难,不知疲倦的表达着痛苦和孤独。
晚上我们去青农那里,他光着上身来开门。他送了个咖啡杯给我,他说那是赠品。说现在他卖MP3已经很厉害了,他能分辨德国耳塞的真假。我坐在他对面的床上玩那个MP3,下面垫着一床路出须的棉絮。起身的时候我发现我把血流了他的床上,鲜红鲜红的的像鼻血。我叫小普先出去,他不走。他说起来我已经看到了。他过来用手把里面的棉絮和纱扯出来,再弄平,再把这些带血的棉花包在纸里面。我们下了楼。
早上七点就醒了,我穿着他的裤子去上公共厕所,走出来看见天空心里突然一片喜悦,我很明确的觉得这是新的一天了,难受之类的情绪不会一直持续的。我如此担心昨天晚上我丢掉的裙子,一直想着要去守着它,我怕别人把它收走。我如此担心它,要把它穿在身上才安全,换上干净的内裤,脱下他的粉蓝色大内裤,上面还有一个洞。碎瓜在唱:to forgive……我的脚底有些生疼,磨掉的皮上长出新鲜的肉。小普在洗我的内裤我喂他吃饼干。我以后还会把自己交给别人这样任他伤害和照顾吗?经血的味道潮湿而腥。现在他在旁边翘着脚记他的梦。这个总是梦见外婆的孩子。梦见别人结婚,不知道男女,他在河底。我的裸体国王在我面前小便和吃早餐。
我给小普家讲我的梦,奇怪的梦,场景却很壮观:飞机飞得很低,几乎就在我鼻子下面了。我们到处走,我的包被放进别人的包里了,上面粘满蛋糕,奶油和面粉。我把它擦干了。它却变成了盘子的边缘。我还不知道它已经不是我的包了。还是很高兴。巨大的楼房,很近的窗户里看到对面的人吵架,打架。在床上奔跑,很长很变异的腿。乱晃动。我给GOGO打电话,我说着小普的奇怪想法,GOGO质问我难道就不能离开他吗?一切都混乱了,我抓紧着拍下他们。直到相机的储存不够了,什么也等不及我删掉前面的。前面的前面他们已经拍了很多了。这是个激动的,混乱的。不糟糕的旅行。但是我不记得我和谁一起了。
突然好想去旅行,旅行,在另一片天空下做旅行和陌生人的梦,多么好,我已经不会被别人伤害了。只有自己能伤害自己。谢谢你。我不再想两个只能活一个。我马上要出来了。我们都好了。生活和爱情教育了我。现在我重新坐在教室,多么好。也许你就是那种宁愿别人拒绝你的人,你就是那种宁愿别人伤害你的人。可是谁在伤害谁在爱呢。我已经不想这些了。我只想这本书写完。在自己和别人那里得到快乐和幸福。而不是你。过的是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和你的生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和厌倦,我在笑是为了看起来好,少麻烦别人,照顾自己,变得纤细。我依然保持着对爱情本身的热爱,而不是爱你。我突然觉得会哪天掉了这些东西,但是我想保存。所以必须把它们变成纸。
吃草莓和西红柿,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没有负担。彬彬说她这个夏天她吃了很多芒果。
我看着孙孟晋的文字“抱着铁皮鼓的人,对生活要有耐心。我明白。把自己的肌肉缩小很多的人,让自己很瘦的人,住在这里。走出去。走出去。走出去时,不想被什么东西压得很死。在外的时候想念房子,住了又走,走了又住,有一天,你就这样不想住在房子里。记住每一天,那以你的早晨为徽章的日子。那我走好了。记下来梦。路过烟火,和葬礼的夜晚。我们在快要到达之前问路。”心里觉得无比安慰。
我看到彬彬写的博想我们为什么这么不快乐呢?她说:这羞耻是我给你的。我终于流眼泪了。要折磨到什么时候呢?这折磨是我给你的。怎么就这么难呢?亲爱的。我真是窝囊透了。我真是混乱极了。好像一个充满颠覆的异次元,我找不到自己了。
蓝说,“广州每天不定时的下雨,为什么一到夏天我常觉得很没安全感。我就想用所有的力捉住身边的人。我害怕,白天都不敢出门好难过,好想哭。暑假,要出去走走。我总是一个人在一个很小的圈子里想象,挣扎。其实也许,本来无一物。在等着看连续剧,看《天国的阶梯》,有个场景她看了就会哭。很久没哭过,晚上本来想吃几颗感冒药,可是怕自己没有力气上网。吃了感冒药会很晕,很晕,可是这样感觉很好。我喜欢她的语气,在无力里停顿又积聚起来的感觉。有时紧张有时平静。从潮湿之城,到博客,到现在我们说话,一直这样。其实很多时候害怕来得莫名其妙不是吗?她接着说,我们说心情要改变 有时是在路上的。我说我喜欢离开的状态。我现在只是想封闭自己几天,安静几天。此刻关机. 休眠期,闭关。我说我喜欢夏天,以后我要去热带,快乐干燥的地方。
在广场上小普抱着我,说:你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点笨。这个叫土豆的男人。我知道你要发芽了,你需要发芽,我给你时间也给你空间吧。我和你在飞满苍蝇的公共厕所里。我像反强奸一样反抗你和你的身体,“我以前想过和很多人做爱,但是和你一起之后就没想过了。只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那就只和自己一起。”
“你妻子呢?”
“也不对她好。”
小普躺在我的腿上叫我乖乖,一直一直叫。我只是不说话,他自言自语的说,“乖乖,乖乖,乖乖,我像小狗一样叫你,你还是不理我。你到底怎么了呢?乖乖生气了我怎么办呢?”“那时的你就是一块石头,没有人能进入你,你是完全封闭的。”我最恨这时的你,你抵死不让我进来,你怎么那么坚持那么固执。“
漩涡……漩涡……相比爱,我们更希望决绝。可是我们都达不到那种状态。你就是要成为那样的人,不被感情控制,现在我被你和我们的关系控制了。你却说你被我控制了,我们都是那么的委屈。我们找不到母体。我们像蝌蚪一样游离。我的状态是暂时的,我的强大也是暂时的,但是我还是需要它们。我们是对方的奴隶也是君主。我总是想不通。拥有和一无所有只是瞬间。
我们的神经被激发了,不知道它来自于哪里,我们就是对这些感兴趣,大过于和别人去建立关系。交流,我们没有利用药物,而是只是谈话,打开了知觉大门,我们交流完全无碍,我们有时坐在对面,有时紧紧的握着手,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对方,我说人为什么可以这样呢?这样好呢?就像一个人,完全没有距离,没有障碍,这不是感官刺激,这是严重美好的经验。这是顶楼马戏团。被绑起来等待。你能懂的反而是别人不能懂的,可是现在呢?我们成为了一个最自恋的人。我们融入得毫无伤痕和破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我们陷入一种严重的狂喜和认同里,幸福和友善轻轻的围绕着我们。我想到修炼和瑜珈。我们的中间站着个神,我们就是他的左右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我们都无比骄傲,轻率。我们的内部充满了对立和矛盾,可是现在呢?我们如此和谐。而且没有性。我们脱离了生活轨迹,我们有名字,可是却是空的。我不相信反抗,我只信解脱。离开。
我不依赖药物就可以无限放大自己的情绪,视角。有时过分节制。我总是活在即兴和混乱里。
你坚持要进来或者除非让我醒来,我坚持不让你进来,除非我自己出来。这样的僵持有意思吗。
我重复的想着自己的梦。和发生过的事情,偶尔贪吃,偶尔厌食,我总会给自己设置一个大限,死去的年龄,可是现在我已经把它忘了,死亡会自己来的,不需要我去找他,即使我去找了我也不知道路的。我要把它带过来,我要往哪一条街道走呢?才走得到我5瓦灯泡的家?我站在这里等一双眼睛,我希望死神来临之前可以完成与它的约会。在我活着的时候,这双眼睛一直凝视着我,我知道它的存在,却不知道它在那里。它在空气中的某个地方蜷缩着静静地看我。我想它看我的时候多是漠无表情,偶尔它会发出一些笑声,有些是冷笑有些是嘲讽地笑,有时它也叹气。它是一双眼睛,却从不湿润,它冰冷有时又充满怜悯。我想它只会在真正带走我之后才充满怜悯。它会让我看见它的牙齿。我知道它不会出来的。有时我甚至对着它叫一声,对着它扔瓶子,我说,“你出来啊,你为什么一直在背后看着我,我做什么你都知道,我知道你在。可是你为什么不出来?告诉我我是个骗子,我心灵上有污点,一辈子存在。我不怕你。我很颓然。我蹲下来,头发盖住了我的脸。夏天的气温是否足够高,秋天的风会不会很大。想这些问题是不能长大的。
我陪他看无聊的《一石二鸟》很快的睡着了,不需要酝酿任何想睡觉的情绪。梦见黄双的死亡。在二楼上有个吊着的厕所,那像建筑工地上的临时房屋,是蓝白相间的颜色。我在外面等着他出来。过了10多分钟还是半小时,他一直没有出来,我预感到出事了。我叫了家人一起去看他。他已经死了。他的眼睛像一尊泥的塑像,冰冷。没有嘴唇。我很害怕,不敢去摸他。我给他披上白布。他们抱着他下了楼。我睡觉时总是喜欢把手放在眼睛上,即使是晚上关了灯也这样。却一直不会用眼罩。我害怕蒙着东西的时候有什么掉到我有上,这样有时醒来看见的东西是2个影子。不受控制的向下沉,在油轮下压着一大块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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