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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夜奔。你就是那个在晚上跑啊跑啊跑啊的人吗？

　　五月的最后一天，我们买了三支无比大的向日葵，因为一件小事情我们吵了起来。

　　我们回了房间，把向日葵倒挂在墙上等待着风干。我拿着向日葵去花园里摘栀子花，被旁边的玫瑰刺伤了手，血流了出来。我拿一束向日葵低着头漫无目的走像垂死的新娘。我想起那该死的博爱医院。让我过了桥再哭的博爱医院。

　　我们买了四两杨梅，吃着它去坐34路回去，风吹着向日葵，它又挺直了胸膛。

　　小普背着我进里面的房间看他的画，我看着那张绿色的画就像一辆小汽车，他却说那是汽车开过涂鸦的墙。我以为那只是一张平面的图。我们去水果店买了6只芒果送给周老师，他却在中间选了一个最大的给我吃。他把芒果削在小碗里，让我拿叉子叉着吃，他自己吃最后的芯。可是我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买东西给周老师。

　　我躺在床上看着墙壁上贴得满满的画，那些扭曲的画，灰色的底色，发现只有两张是画的我，还是我要求他画的，而其余的全都是自画像就一下子难过起来。觉得他不喜欢我，只爱艺术，我又翻他的那个摄影集，那么厚的本子也没有一张我的照片，我就突然低落起来。小普停下笔问我怎么了，“你就是不喜欢我。你只喜欢你自己，你不是说没有模特吗？那我在这里你又不画。”他马上画一张我们在图书馆前面的画，我还是生气。
　　“你怎么不画我？”
　　“平时你不在，你要上课啊。”
　　“那现在我在，你还是不画。”
　　“好，我画。我画了这张就过来画你。”
　　“我不要，这不是你自愿的。”
　　“怎么不是，我马上就来。”
　　“那你怎么不主动说画我啊？”
　　“我现在画得不好，怕把你画丑了。”
　　“那这个作品集呢？里面也没有我的照片。”
　　“这个都是以前拍的照片了，我们又没有数码相机啊。”

　　我终于想到，有个愚蠢的声音在说：一定是他不喜欢我。是的，我们一开始就这样不平等，你喜欢黄云竹，喜欢其他漂亮瘦瘦高高的女生，就是不喜欢我。他怎么哄我也不行了，我只是一个人发着呆，我莫名其妙，歇斯底里，我要疯了我知道。我不听他的解释，我把他对我的一切好都抹掉。

　　小普马上画了三张我，可是看起来很潦草，完全不像我。我自己发着呆，我甚至没有站起来走到画前面去好好看看他画的我的绿色头发，圆滚滚的眼睛，豌豆花似的花边线条。

　　我翻着小普的摄影作品集，想着小普给白雪拍的一张照片，说她在灯光下像新娘。我觉得他们才是好的，我想着十年以后，我妹妹长大了，23岁，刚好小普成熟了，事业有成了，成为了画家，他不再为事业和爱情而烦恼时，他们在一起了。我给白雪取名叫糖，似乎觉得她又会继承我，我平时看的连续剧的剧情也浮现出来，那些姐姐妹妹爱上同一个人的庸俗故事，小女孩爱上大她多少岁的男人，长大后在一起的故事。百转千回的剧情似乎要得到验证。我看到《红楼梦》里，宝玉回来之后，黛玉已经死了。他和结婚……我想起有个冬天当我说我要回家的时候，小普去买了2样东西，一个熊和一根围巾，那个围巾是他给他侄女的，熊是给我妹妹的。我却总觉得后来她会爱上他，他们会相爱，在正确的时候。我似乎提前看到了结局，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见鬼去吧。。我觉得世事无常，什么都不确定，心里充满了宿命感和不确定，一切都会令我联想，我疯了似的任自己的思路野马般乱跑，到处吃草。

　　我已经把最坏的都想过了。我总是想着十年，十年小鸡长大变成了鹅，我的妹妹要变成你的爱人，那么我呢？十年，十年，我害怕十年。我看到《半生缘》里她妹妹，我害怕，我害怕各种可能性都发生，发生在我头上。我对自己说“你不是个好人。你该这样。十年 。她会考上大学，我听着小普说以后去北京，我想起我鼓励过她考去北京的学校，这样他们就会在一起。小普会照顾她，她也许在小时候爱上他。我的思绪跑得很远很远，三年以后，十年以后。这些荒谬吗？这些荒唐吗？我又恐惧又害怕。我被自己 弄得要崩溃了，小普坐在对面他在想什么呢？我觉得一切已经发生了。这真是我的一场噩梦。我甚至觉得应该成全他们。也许我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会死的，我会自杀的，他们以后会忘了我……好好的生活……我活在悲剧里，活在这一场想象里。下流，丑恶却无比忧伤的想象里，我的幻灭的灯灭了。

　　我在哪里呢？最后我看到了我要的手，绝望，苍凉。

　　我就觉得一切就成为真的了。我是个多余的，可是我怎么能把这些可耻的，令自己也发烫的念头告诉他呢？我真卑劣不是吗？我所有的想象到最后都是荒谬的，可是我已经不能接受了。可是想着想着这些就成真的了。

　　我越想越严重，穿着睡衣往外走，外面月光很凉，照在我身上，我没有穿衣服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我想我就要和它在一起了，成为天空的一生，成为太阳的一生。我一点不冷，踮着脚尖想着我到底要做什么呢？“因为你怀疑我，就自己钻到自己的空间里，外界对你不会造成影响。”小普来拼命的拉我。他冷笑，“你就这样走出去吧。我管不了你了。你不用这个样子，你无非想让我走，你用各种方式来逼我离开成都。我明天早上就走。”

　　我似乎听不到他说话，或者听到他说话但是不去想里面的内容。我一个人在床上想，十年可以改变多少呢？小普不是总说什么都不确定吗？一切都有可能。我把平时那些细节都想一想，觉得什么都成为真的了。我在梦中敏感着让你为难。如果你们都有上QQ或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家里打电话来，我妈妈问要不要和她讲电话，这些很荒谬不是吗？我只是想任由它在我心里发生，疯长，我不告诉别人。我只告诉你，电脑。发出声音的键盘们。不会欺骗我的家伙们。

　　我真难过。我说，“今天晚上怎么没有月亮呢？月亮饿了，月亮回去吃东西了。”小普在后面冷静的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就是白色中的玩偶，现在我要把自己丢到月亮上去。我去鹅卵石的堆里坐着，我是个看守这座石头的守门人，有人走近了我便用石头丢他们。大家吃过饭都在房间里看电视，我闻着有的家里传出饭菜的味道。牧医大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在做实验。绵羊们也都回到了过了一会儿，小普出来看我，他拉我回去，可是我用石头砸他，最后我抱着这些鹅卵石回到屋里，小普看着我，像看着个陌生人。冷淡又鄙视我。在夜里我把鞋子像掉落的牙齿一样丢上房顶。而这么做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明天，明天我没有鞋子穿，结果我只有穿着小普的拉旺鞋去学校。

　　我把向日葵倒挂在墙壁上，看着房间我想要是有地毯的话我可以在上面跳舞，房间中间摆着树那么大的花。我只是发呆，泪水流过头发，疯子在疯掉之前有感觉吗？身体里有根神经在说“你找人来看看你吧，你要疯掉了。你来看我的话我就好了。就从魔鬼的手里得救了，可是没有。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疯掉，被他脱掉衣服，失掉自己的亲生父母，做别人的孩子，半夜爬上别人的烟囱去扔石头，看着冒起烟来，在白纸上写我的名字和爱吃的巧克力，你为什么不来呢？现在我是清醒的啊。对不起，我等不到你了。我躺在床上流着泪说我没有用了，我管不住自己了。我听见自己的骨头咔咔作响和喉咙破碎的声音。墙上的一切东西都在往下掉了。我活在崩溃里，我是个只需要你的妓女。你在夜里抱着裸体的我，挣扎，流泪。流再多的泪都没有用的。我们还是在对方身上，用再大的力也取不出来。一种不安把我逼到墙角，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我带回来了七颗鹅卵石，那是我的宝贝和武器。虽然我没有击中任何人。我把它丢在道路中间它们只是孤独的石头，没有破碎的石头，会被别人踢到边上也不一定呢。小普一定在想，大人们都要睡觉，我还在折腾。但他还是睡着了。我是没有人理的捣蛋鬼，在他那里我的这些小东西小情绪是多么的不重要。我想一枪结束这个地方，我想得到上天给我的礼物，就是死亡。我将不再幻想。没有人来和你闹了，世界多么安静。即使你不在西藏。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享受天堂的宁静和芬芳，那是我带来的。我带着花儿来看你。我不再打扰你。你看不见我。这是孩子的躲进橱柜的报复，这是你要接受的祝福。小普站在我后面，我吓了一跳，好象是门外的声音化成阴影飘了进来，马上要握住我头发。我心里想着我不要变疯，却一直发热，哭。我不要疯也不要有精神病。我害怕所以我要阻止自己接近你。我本身就有这样的潜力，再加上你，我不是疯了就是死了。我们有保护自己安全的权利，而不是维持这种关系。维持已经没有意义。这是一个室内剧，也是我的一个梦。我们共同完成了它。我们是对方的恐惧和迷。不是敌人和爱人。

　　我还是把鹅卵石丢了出去。它们在床上会硌着我们的背。

　　小普问我：乖乖你今天怎么了？

　　我说不要笑我。我告诉他了我的秘密。这是我的小女孩的白日畸形梦，他笑了起来。“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像那些整天担心天塌下来的小孩子。你就是你，就算是你有11个姐妹又怎么样呢？我只是爱你，你一个人就是所有，你所有的姐妹，女儿。”

　　我放下了心里长久以来的大石头。我一直这样想，这样担心，可是不能告诉任何人，多么可耻发烫的念头。我想的那些怀疑，自己都不能接受的荒谬想法，都是自己内心幻化出的鸟儿和野兽。其实只有你一个人。

　　“我总是乱想，我总是这样。我迫使自己去想他们。觉得一天没见面了大家就都忘记对方了，再见面也不认识了，真的，有时你给我打电话我觉得像是从几千公里之外传来。就好象你在某个地方死了，我想不到具体的你在哪里，即使我找得到你的地址，我怎么办了。我什么也不会做，只是乱想。有时我觉得好象有什么把我托着。我经常乱想，而且不懂得控制，我总是觉得会失去的，什么都会没有的，我就是个坏蛋，就不应该得到幸福。”

　　小普抱着我说，“以前我以为你很外向，开朗，却完全错了，你完全不是这样。你有神经质和梦游症的潜力和愿望，有时我不知道你是真的疯了还是清醒的，我很害怕，你告诉我好吗？你是好的吗？”最后小普把我的手和脸洗干净，握着我的手睡觉了，我们平静了，我想起床写日记，可是我动一下他便握紧我。我在黑暗中默默的想着，日记是清理，也是忘记。

　　我被你控制了，我习惯地会想杀了你，这样我就可以把自己从你手里救出来。就像小普说他被我控制了，走不了，走得再远也是一样，我住在他的骨髓里了，我就是永远不停止的细菌和呻吟。我们是第二天要穿上衣服走出大门的姘头，贱人，在耻辱里苟且偷生。我受不了这样的反复和徒劳，我隐约感到他的隐忍的得意。嘲笑会落回到你身上吗。那不是爱也不为他骄傲。我错了，我得到更多的遗憾和悔恨。我会在这片泥土里永生，你的死，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必须接受这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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