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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只能活一个。我们需要离开成都。我们在每个季节里巨大的睡眠,给小普带来了巨大的阴影。
他说要离开我,离开成都。“我要去西藏,尚勇在那边,我总要走到天边,才能离开你。”
你走吧,也许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是你逼走我的,不是我想去的,我为什么要去呢?那边有什么好的呢?是因为无奈么?我什么时候真正的离开呢。我不想听你说我逼你走了。我们继续着这场盲目的旅行,去北京多好啊。无论是谁,只要走一个就好。让自己在人群中,在街道上在梦里,流出大量的情绪。在灰的天空埋葬我们的枯萎盛开的城市。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可是谁走呢?小普是带着什么样的状态和情绪离开这里的呢?他说你说我能去哪里呢?我根本不想走,是被逼的。其实你想要的,无非是一些变化而已。我说“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就去当妓女,我离开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你好好的,因为不是你自己要走的,你这样是我逼你的。你是我亲手毁掉的。”妈妈,有些东西永远也无法改变,这样说会得到你的原谅吗?反正这里到处都是你的脚印,妈妈,一起飞吧,妈妈,一起摇滚吧……你画画吧,画完了就死掉吧。古怪的死去。为什么要把自己知道得那么透彻,我像是得了偏头痛。
有一段时间我很想用白色的被子,我总觉得第二天就不会醒了。又想这样的话就像睡在陌生的旅馆里,一早的阳光。小普在走的那段时间日复一日的画我。向日葵枯了又开放,再也不必虚伪。
小5说他现在没有顾客,一切慢慢来。他总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他的特点就是散,我翻看了他放在一家店里的照片,有的不错,小普兴致勃勃的想着和他合作,可是谈了半天最后,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说。
他说:“我们的眼睛和身体一起死掉了。可是我的视力无比的好,不管我熬多久的夜,在多么昏暗的光线下看书,我的视力仍然看得到最下面的一行字。我像个超级视力好的阿童木。”
“你永远在失控,即使你在教室里坐着,你在看着书,想着佛教美术,回答老师的问题,你还是失控,我总是觉得你在笑。我在你的身体里的时候你还是失控。只有在文字和音乐里你才是狂喜的。没有人能拯救你,即使你在祷告,你还是失控,希望上帝不要看到你的不忠。”你永远在人群之外,但是你不会承认,你才是最伟大的说谎者。“你总是喜欢走到一个极致之后才回头,就像我们一样。你的电脑很慢内存很小但是你总是要把它同时打开十多个网页直到它死机为止,你不懂得节制也不会控制,你天生就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狂的家伙。裙子穿久了要穿牛仔裤,让它来包裹着你。你怎么会为我好呢?你怎么会来救我呢?”你把我写坏吧,写得越彻底越好。我只想讨好自己。很多时候我是强迫自己去爱你的。你脾气坏得要死,你总是想着想着就生气了。你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情绪化。可是大部分时间我觉得你可爱,你胡乱说话让我觉得你像我女儿。我的小男孩。穿着背带裤走路摇要谎晃晃的,我真想送你去上幼儿园,我从来没有想过研究生你是这样子的。你是个可爱的疯子。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天真。
七点多起床,昨晚的恐惧还是过去了,新的一天又来了。昨天晚上我听寝室的女生讲了一个恐怖的故事。我在网上问母猪,“你说妖怪会把我放进冰箱吗?”他说,“不会,他只会把你放进办公室的保险柜。”现在我像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了。没有房客没有主人。我吃了支雪糕当午饭和早饭,去东区图书馆里绕了一圈打算借本书写论文,最后却借了一本封面超级烂的《兔子快跑》,打算今天晚上就在床上看这本书再睡着。这是我的学校,我只有开学典礼的那天远远的看见过校长,他比我们小学的校长还要年轻。我不记得他姓什么了。我记得他皮肤干燥,眼神适度的严格和温和。我喜欢他,就像喜欢南方的橘子。他就住在我们操场下的楼里,我经常看到他往家走。我希望他就是我爸爸。我希望父亲像情人和丈夫一样可以选择。我害怕现在在家里每天去茶馆喝茶下棋已经七年的爸爸。他容易愁,自己无力。实际上我有一个父亲和一个哥哥就好了,不是吗?可是我没有,我只有寄托在你身上。我多么可耻,你多么可悲。只有热情或者各自生活的邻居。
飘泊的东西就该以飘泊的方式去结束,比如说旅行。小普说天天梦见我,带我去他外婆家的空地,有人来打我,他用石头砸他们,他们又来报仇,他的手终究受伤了。我带着你到处找我的外婆家,但是找不到了。为什么一定要好好在一起。我不能回家,就只能在这里对着屏幕和唱机,看着机器慢慢跳起舞来,看着GOGO在上海穿上卡卡纱的外衣。这个道理我已经不再钻进去。理想,生活,有什么好困惑。我早把这些想得很明白,却在用的时候记不起来,记起来就是伤害。
在遮蔽的天空下,我们在衣冠庙的前面的高架桥下面坐着说话,汽车开过,周围有人聊天,小普说,“其实毕业后和你在一起之后的一年多,才看到自己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你是我的镜子,我看到自己在你那里反射出来,而且不断放大,好的坏的都出来了,有时我觉得幸福有时觉得恐惧。我最大的悲哀和幸福都是爱你太深。我们不是在爱,我们只是在消耗。不看以后。我爱你就像爱自己,恨也一样。”
“怎么样的人?”
“不说。”
“为什么?”
“不想面对吧,我们走吧。”我只是觉得隐约的懂得,我不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希望什么。但是我要走了。最后小普背着我回去了,我像小时候在大院子里电影散场了被大人背回家一样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我们在这个房间里做爱,做爱后他光着身子站到窗户边,叫我过去看他的画。我希望小普可以住在一个有厕所可以洗澡的房间。有阳台晾衣服,可是我害怕你很久都不洗澡也不洗衣服。我们像住在干燥的地窖里,角落里堆着又干又硬的面包和发芽的土豆。理想不是用来理想的,是用来实现的,我想过自己控制自己的生活。
我们连续反复的轮流着叹气。我们多老了呢。我为什么不坚强呢。他说,“我已经为你放弃了学业,现在还要我放弃什么呢?没有学业至少要有事业。”我接小普的电话都很高兴的样子,有时候是真高兴有时候是假装的或者让自己高兴起来。我不想去影响他了。我这个该死的毒瘤,让它独自流走吧。我应该开心一点,让周围的人也开心一点。我们要走的时候就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沮丧和抑郁来临的时候再说吧,总有解决办法。何况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也有我的事要做。比如现在,明亮、温暖、自觉、坚定.想要成为向日葵般独立温暖的女子,我24岁了。
在黑暗里我穿着绿色的小背心躺在床上,光着腿,捏自己的手臂玩,小普打开灯,说“他妈的,你真像一个豌豆公主。小小的头绿色的豌豆公主。”我穿着绿色的小背心,光着腿。他又说我在他们面前夸你好多呢。我为你骄傲啊。“可是你在我这里从不表现出来。”“现在不是表现出来了吗?”在车站小普突然问我说:乖乖,你叫玩偶森林是因为我那时叫你小玩偶才叫的吗?我笑。又说:那你是因为我叫你水果糖才叫糖糖的吗?我很肯定的告诉他前一个我忘记了,后面的肯定不是。他不信。我说:为什么不早点问这个呢?说:我以为这是事实啊。
小普回到家后在厕所里给我打电话,我知道那里的厕所没有灯,但是有很多苍蝇,晚上还有人提着水桶肩上搭着毛巾去洗澡,几分钟后我挂了电话,我不想让他和我都觉得害怕。我不想他有被逼迫的感觉。他很容易感到压力,他经常说:不要给我压力好不好?虽然我觉得那些压力很奇怪。
可是我一回到一个人的地方,就觉得我们的控制都是假的,我们这样客气都是没有意思的。虽然这种客气和小心翼翼让我们看起来很轻松。至少小普觉得我没有无理取闹了,我在变好吗?我觉得空虚极了,我们的感情一点不真实,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走着走着我拿了本书去教室自习,哭得一败涂地。小普陪我过来上课,下了公车说,刚才旁边的民工一直看你,我就把手搭在你肩膀上。告诉他:“这是我的。”那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没有提醒他。其实他经常这样。我以为这是他不爱我,他说只是控制不了。我穿着绿色的裙子,它的下摆像个灯笼。最近每天掉泪,觉得羞耻的持续的泪。不能看书,甚至看天。
我为什么不记得我们好好时的样子呢。我拼命的想也想不起来,而且我不想勉强自己去想那些场面。他们比泥鳅狡猾,我怎么也抓不住,我放弃了。似乎我们从来就没有好好的过过。像碎纸和木料,眼泪打了好多转还是流了下来。我无比艰难地还是没忍住。又做梦,每天带着梦醒来。是不舒服的梦。让你必须忘记的梦。就像我们现在所在的。可是我画地为牢了,我看多少次天空也没有平静。也没有对你说去他吗的。
凡猪上班总是上一个月休息半个月,然后呆在家打游戏,看碟,很少出门,她总是说我太忙,实际上呢?我们都过着很小的圈子的生活。汤汤在那家韩国服装公司里是做得最久的,成都的冬天亮得很晚,他总是天不亮就出去了,半夜才回来。回来就累得要死,有时我帮他按摩。周冒在台湾公司里做图书出版,是做2个月休息一个月,觉得不行了就去重新找工作。做得不开心了就走人。换工作比女朋友快。看到喜力啤酒的广告,“老板可以换,朋友却始终在一起。”
我们约好他走的时候去文身,文一个糖字。他来我寝室上网,他说的来上网,其实只是去美术同盟和前程无忧工作网,更多的则是研究生招生网或者教师招聘。他还没确定去哪里,我们只是有离开的准备。有时因为这个我们很兴奋,大家都想着解脱了,每次说到这个我们几乎都要吵架。如果我说我想要继续考博,或者说读研究生真的很好,他就很开心。如果他说读书没意思,我就很欣慰。小普第二次打电话来的时候我骗他说我在看书。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做新的东西。不停地做。做完了就好了,就可以休息了。我想着六月过后我就要离开他,真的离开。我要忍受距离,忍受坚持。小普说你考试之后我们才分开,我们现在好好的。我们高兴吧。
在这个夏天我吃凉的西红柿和清脆可口的桃子,凌晨小普起来喂我吃消食片,我嚼都懒得嚼就吞下去了。在心里模糊的想着让它来调整我的胃吧。五月里21度的气温多么合适,早上我坐着27路去学校的时候觉得夏天在身边了。可是男人呢?可是爱呢?可是然后呢?我痛恨自己总要想着以后,想着未来。夏天就要到了,夏天已经到了。抬头看见大朵大朵的云,我多么想葱葱郁郁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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