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 | 2006-12-25
 

小普和糖糖
(第五章/9)

文/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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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所有的爱都是伤害。

  我去打了四天工拿到了200块钱,我很开心的买了件衣服给小普,他的那件黑T恤已经穿破了好几个洞,而且领口磨出了油。打电话跟小普说,“我给你买了件衣服。”他说,“你买衣服做什么,我们现在这么难过,你还买衣服给我?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我甚至觉得有些耻辱的感觉了,其实早就有了。小普总是说我不能受哪怕一点点委屈,我就要哭了,就要叫了。妖怪把你宠坏了,你半点委屈也受不了。“可是为什么要让我受委屈呢?难道你不想对我好吗?”

  我们发生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一切问题和矛盾都放在面前来了。在寝室里,正面指责,小普痛恨这个学校。西南民族大学,他经常讽刺它。有时我也觉得不满意。说干吗要这么恨他,“自己应该负责任的。干吗怪学校。怪制度?”每次路过川大他就会说:你们学校多好啊。
   “你说得对,我就是不知道如何把握这个。难道我现在的处境很好吗?我只能跟别人说我在画画。”“那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我毕业后成为这个样子,但是你是导火线,所以要怪你。”
  “假如我不出现呢?”
  “可能我在读研究生。”
  我第一次这样正面的对他说,“那是你的事情,为什么老是怪我?”
  “就是怪你,不怪你怪谁?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跟着你在学校里,你是研究生,可我是什么?我什么也不是!我是游民,没有身份的怪人。”
  “你又要说你的缺陷,人人都有缺陷,我没见过像你这样把缺陷当做理由的。这是借口不是理由。那我数学成绩还不好。”
  “可是你的缺陷不影响你啊。”
  “怎么不影响,高考不是要考数学吗?那英语影响到你了吗?你要进这个体制,你就要服从它的规则,你怪我有什么用?”
  “我就是要怪你,我不怪你我怪谁?”
  “那能怪我吗?你可以去找工作,你可以去考研,你为什么不去?我捆住你的手脚了吗?”
  他冷笑,“这比捆住手脚还厉害,我总是不能摆脱你,总是你一生气了就要来哄你,叫你乖乖,你那么喜欢生气!可是叫了之后怎么样呢?我不像你,我脑子笨得很,我要看很多遍才记得住单词,可是你呢?大家都夸你记忆好,一本词汇看一遍就能记住,我不行。就是你把我毁掉的。杨玉环为什么要出现呢?红颜祸水。和你在一起,我无法从容。”自己帮助自己吧。徒有虚名不是吗?
  “你只会找借口,就算再笨两年也应该考上了。你不承认其实只是自己没去做。”

  我想着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要到我身上呢?我说不要把所有的坏都放在我身上,为什么。我能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吗?

  我要崩溃了,我尖叫着说,“你滚出去,为什么一定要怪我,你考不上研究生是为什么?”我把木马的相框打碎了,玻璃划破了我的手,我穿着衣服去厕所打开龙头淋着自己。衣服粘在我身上,湿哒哒的滴着水,看着镜子里我落魄极了,像一只颤抖着的落水狗。我的蓝色背心,我的黄色箱子,都碎了,我淋了一身的水。衣服湿了,我像一具木乃伊,没有生命的木乃伊。我一定是要疯了,我想。小普把我按在墙上,说你醒醒,他打我的耳光,“说你醒醒啊,你醒醒!”谁在伤害谁在爱呢?我已经分不清楚了,我很生气只想伤害自己。

  他跪在我面前,说:你一定要这么折磨我吗?他一定是把我当病人了,当疯子疯狗了,要捆住我一样。我眼里一定喷着怒火,说,“不要管我,不要怪我。我恨你这样!”他抱住我,我们身上都湿透了,说:好,不怪你,不怪你。我似乎平静下来了,无力的低着头,重复着说,不怪我,不怪我。真的不怪我。我们都有错,小普,求求你,不要只怪我,我好难过啊。我想我错了吗?真的是因为我吗?

  我只想害你。而且我居然以为那是爱。那是他妈的爱。那是无辜的可爱的爱。可是我错了。直到现在。你还是这么说,我要害你。我就是在害你。那是我的乐趣。而且我很变态。你这么说我就接受了。我接受你的想法了。所有的爱都是伤害,但不是害。我为什么不好好反省自己。再坚定的,永不回头的离开你呢。即使你在流泪。你在招手,也在告诉我,不要误会。你是在叫我走。那想说话的伤口,那些说谎的河流。你们是我的亲人。你告诉我。我错了么。我为什么要害他呢?我是活在一大片麦田里的,麦田的深处是什么呢?

  晚上我给妖怪打电话对他说,你来成都吧,好好工作,好好赚钱。我和你在一起。我停了一下又说,再和你结婚。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亲切又悲凉的感觉,像后面有人搭着我的肩膀发出叹息。我看不见他是谁,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我觉得自己完了,妖怪只是问我,你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你答应不?算是我补偿给你的也好,什么也好,总之你要答应的话就这样。他说让我考虑一晚上,明天打电话给你。我挂了电话想不管是什么结局我都接受了,我确实对不起他,可是除了这样我还能怎样呢?有一次路过建设银行时我曾经对他说过我坚决不回广安,如果我回来了再和你结婚的话总有一天早上你会发现我在这栋楼下。那时建设银行是广安最高的楼,我没有威胁他,我只是说了这个结果,我知道一定会的。我知道我抱的什么信念,“如果我们在年轻的时候死去,就会永远年轻。”如果我回了广安,意味着什么呢?

  夏日炎炎,我想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了。我多么的暴躁,把你的阴郁全部激发出来了,你打我了。说是我逼的。我多么痛恨自己。我是细菌不是戏剧,我把一切恶劣的情绪,崇高的,卑微的悲剧都带给了你。我们的爱情一文不值,我在当中一无事处。我在折磨你们吗。比较谁更痛苦有意思吗?你打了我再抱着我哭,再求我不要折磨你有意思吗。你给自己设限了,就是分手,一切都是过程,永远是在过程中,这样有意思吗?

  第二天母猪回成都来了,他打电话叫我去吃饭,一见我就问我跟妖怪说了些什么。说妖怪去喝酒了,一个人喝了一瓶啤酒。他说你要知道他是喝一杯就要晕的人哪。他兴致很高,问我:我放弃脱产读书了。你说我去考策划师资格证好不好?我们同学考了这个现在工作很好,其实我觉得我最适合做策划师了!我最喜欢出点子。我们以前的一个朋友,你有他QQ的那个,他去了武汉现在回成都来,就是做这个的,他说这个很好,也很适合我。”我看着他,他说话时的手指一直微微发抖,我们去吃小吃,他喝汤时的动作,我不只一次的想起我爷爷,是的,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喝东西时手要抖。小悟在讲他的忧郁症,强迫症。他有很多的问题可以依靠药物解决的,变得规律和秩序起来就好,母猪也是,他只要按时吃药,往头皮上涂药水按摩,他的头发就会长出来,他只要每两周见一次牙医,他的牙套就会取掉,他按时吃药,不喝酒不抽烟,他的前列腺炎就会好起来。可是小普呢?没有药。

  我看着他有点莫名其妙,策划师就等于出点子?我没说什么,就这样我把母猪也弄得郁闷起来了。我为什么是这样的呢。他说本来计划得很好好,做什么多开心的。怎么突然就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了。我本来没什么的不是吗。我还是一个人呆着好了。我怎么就带给别人这些东西呢。我们不会死在一起。我们不会死透的。我们总是有那么多的理由复活。

  我带着母猪买的七支香蕉回了寝室。妖怪打电话问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说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要问我为什么,总之你给个答案就可。最后他说:“我很想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又觉得不能在一起。我知道你对我已经没有感觉了。我说有,是亲情。我把你当一个亲人,所以可以和你生活。我欠你一个交代,虽然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他说那我不要你这样。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不要你补偿我。我说,你应该知道我以后不会再这样问你了。这是给你的选择,不要考虑我。那我就不提这事情了。这是不是很像我和小普呢?他不要我和他在一起。他要跑到西藏,北京去。离成都离我远远的。

  第二天去上林老师的课,我们在一个院子里喝茶。太阳照着我的头发,我的脸仍然痛还有些肿,我想自己离《知音》上的故事不远了,越来越近了。我有时有眼泪有时没有。我觉得越来越没有意思。我厌倦这些了。我们都厌倦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给我,都给我。而不是还给我。我们的热情和青春消耗在里面了。值得吗。只有遗憾。我把昨天的湿衣服和袜子都洗干净晾起来,把小普放在阳台上的帽子收起来,上面还沾着灰。四月底的光很强了。在房间里我的眼睛亮得很。可是怎么敌得过太阳。我有点没有知觉了,路过报亭的时候拿了一份南方周末。翻到黄灿然写的什么。还有一年不见的朋友。我就忽然不想见面。再见面我们也会把对方逼到对面去,甚至是反面。我们已经走了很多次反面了,又回来了,回来做什么呢。无限的循环,一年后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说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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