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 | 2006-12-25
 

小普和糖糖
(第四章/6)

文/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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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早上九点接到小普的电话,他说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才敢给我打电话,接电话的时候我突然有预感,我们会这样一直纠缠下去,赖着粘着,我已经不去想办法了,我清楚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徒劳。爸爸和婆婆他们在旁边讨论什么时候从西安到重庆再到华蓥,是真的讨论,什么时候到渭南。渭南在西安的前面还是后面,爸爸的习惯又明显出来了。我听到他重复了三次:就是渭南,就是渭南站上嘛。大伯伯全家都要回来,他们想回来给爷爷过九十岁生日。大伯1979年死的,他们家有5个孩子,第二个儿子有一年因为挪用了几千块公款,而跑了就再也没回来,下落不明。婆婆老说要我们向他们家学习,因为他们全都懂事又勤奋,几个孩子都是大学生。我最喜欢看到大家唧唧喳喳的样子,生活如果还有很多让我们唧唧喳喳的东西,那还算是不错的,还算是表面繁荣的。我在被子里和白雪听得好笑,心里充满了全家团聚之前的兴奋和期待。

  在网吧看到小普的留言。他说新年快乐,轻身上路,忘掉不好,爱得像蜜糖。我说谢谢,你也好。和弟弟出去的时候空气里一细微的热的气息,氢气球挂在树梢了,没有东西把它钓下来,倒挂的鱼。在有腊梅香的花园里,河堤亮得像新桥恋人里的桥和法国国庆。我想终于冬天过了,再也不害怕这样的天气。小学的时候课本上写:春天来了,大家快来种蓖麻,大家快来种葵花。我总是不觉得亲近,觉得春天太中庸。现在才觉得多么需要春天,需要发芽和苏醒的感觉。需要鹿子和铃声。我像发霉了一样需要阳光。明天告别热水袋。换上新床单,我睡在上面,无比柔软,无比美满。我讨厌一个人永远去等着另一个人。我喜欢言不由衷,漫不经心,远离沉默与疼痛,我要没心没肺。我最爱自己。可是这样我又泄气了。觉得自己快中毒了一样的晕眩,太阳照着我,感到没睡觉的头晕和痛,似乎眼睛灼热得要流出血来。小普有时会打电话来说他在酒吧很多人或者在家没有人。

  金鱼在夜泳,我一直看着它们。它们游得快乐吗?在安静的夜里,金鱼鼓泡的声音听起来像撞击的铁皮鼓那么响,我望着它们想为什么它们还活着呢?每天起来我看它们就做了迎接死掉的准备。我真他吗的悲观啊。小普,我想和你喝酒,胃里空空的喝,然后丧失一切记忆。你比藏得最深的酒还要久还要冷,喝下去也不会暖起来。你是地窖还是地狱。化成酒让我取暖,让我安眠。我的辗转的鞋子和马车。西瓜碎了,月亮起来了。它的光辉只够一杯水清洗你脆弱的后背和脊椎。我们的胃,空空如也,带着一意孤行的高贵,迂回。依然罪,依然美。

  睡觉之前突然觉得顶楼的洗衣机在转动。而且是烘干的滚筒。我很确定这种声音但是又觉得不可能,那时隔壁爷爷婆婆他们醒来还在讲话。我不敢和白雪讲。我想她听了会更害怕的。第二天爸爸回来了。他很清淡的说是打麻将去了。像妈妈一样,觉得没有必要去担心吗?昨晚梦见小普了,在外婆的池塘边。他带我翻转那些田埂有没有漏水。我们在平地上做爱。记得有雾气的地平线。我还背着将要买给我的包。后来就跟着他跑。

  早上醒来,没有想起小普,至少没有第一时间想起,这让我觉得很开心。我是有进步了。听音乐,缓慢的持久的开心。我其实一直原谅你,但是不接受。在恐惧中我们失去的一样多。但是却只看得到自己丢掉了。我希望强大,像那些拖着巨大尾巴的人一样,我是你的尾巴还是另外一个个体。你是我的父亲。你要出去打猎或者做别的。我不应该拖着你。我就每天告诉自己早就应该知道的。来坚定,来坚信,来摧毁幻觉,来继续厌倦。我可以带着纸和笔飞行,让音乐和节奏来敲击我的头。

  即使生活教育了我,我还是不思进取,也懒得去想。想了很久也没有结论,更不开心。我不会想通,即使这样也马上会忘掉。需要一件其它的事情来做引子和药,我需要一个瘦的偶像。站在我面前的,使我自卑的抬不起头的。那个人就是小普,我们穿同一条牛仔裤,他穿起来比我瘦很多。这让我真沮丧啊。吃得很少会便密,我也觉得值得。我把饭端到另外的房间去吃,这样就避免父母看见。我去妖怪家里吃晚饭,我吃得很慢很慢,每口菜我都至少咀嚼了70下。吃完的最后我觉得腮帮很疼,疼得快抽筋了,但是很安慰。我发现如果用节食的话。那有一点多余的也不能吃,只是那么一点点。就能要了你的命。我希望自己瘦起来,看起来敏感而虚弱和不可一世的坚定。真的是意志决定一切了,我的牛仔裤越来越松,我多么害怕那些脂肪又回来。我连水也不敢喝,觉也不敢睡,似乎睡着了它们又会跑回来。

  早上醒来,梦见小普,不过不会告诉他了。我穿的白毛衣脖子很紧,它勒住了我的脖子,可是它还没有沉默疼痛。听周云蓬唱《沉默如谜的呼吸》,现在我知道谜底,我就不愿再相信你。红色黑色的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什么时候,它们的皮肤会开始衰老并脱落呢?天黑了,拉开窗帘看见有烟花,和橘红色的天空,小石头掉进池塘的声音。青蛙的叫声。春天真的来了,而不是我感冒了。明天穿粉红色的衣服。让不开心滚到地道里去吧。我像快乐的土拔鼠。非常强烈非常强烈的想要一部数码相机。迷恋图片和格子。在妖怪的外婆家吃晚饭,我和他外公聊天,只是我讲话,他嘴巴一张一合,我听不到他在讲什么。我觉得我只是对老人特别有耐心。我拿相机给爷爷和婆婆拍在床上吃果冻的样子。妈妈走到旁边看我打字。虽然她不认识字,我还是觉得不安心。其实我很想告诉她你知道吗?我正在写你和我的关于你的记忆。

  拿掉卫生巾后真轻松,有细微的阳光射进房间来,金鱼游得很好。白雪买了雪人水杯送给我,梦见两个不一样大的鱼缸放在一起,里面干了没有水。又梦见小普,但是已经不觉得亲近了。觉得时间真可怕,它真的会冲淡一切吗?其实我内心也是那么胆怯濡湿,有距离是必然的。不要问分开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我提前看到了。小普在我头脑里已经很模糊了。昨天看碟的时候很努力的想和他有关的东西。却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说了什么:我要娶的就是那个左边长了颗痣的小歪歪。好象是这样。却一点不觉得温暖。我感到一种宿命的悲哀和死亡的气息。死神在跳舞,他黑色的手抓着我的后背,很温暖。很真实,很深切。我看到有只手把你从我身上拉了出去。我一点都不疼,没有流血也没有叫喊。可是我身上凝固的是 什么呢?是琥珀的眼泪吗?安息吧。幸福不知归路。我不需要记得来时的路。外面是金色的大门和早晨的阳光,远处跳跃鱼儿的池塘。带着血的墙上垂下的碎南瓜庇护着我,它纠结生长的藤就像蕾丝花边,我真希望这是个没有四季的地方。

  有一次在桌上一起吃饭时,爸爸他们又在说读了硕士再考博士,我说现在学费那么贵,读它做什么?他们一边笑一边说,很是欣慰又鼓舞的样子,“只要能考上,就算借就贷款也去读!”我不能理解小普的学位崇拜,却能理解爷爷爸爸他们的。我只是觉得为了这个有必要去考博士吗?我找不到理由去考博,因为没有钱,我也没有能力自己把它挣出来,可是我不想扫他们的兴,我说,“再说吧。”“怎么能再说,现在就要准备。”他们开始憧憬起来。他们不能理解我的我的压力,可是我要接受他们的期望。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使得我再也不想在这里。

  妖怪还是对我很好,很迁就。而且已经想不到这就是迁就,我们都习惯了。我放弃了,我都放弃了,一个也不要,什么都得不到,这样多么好。我给妖怪说我们分手吧,可是他要做样子给他父母看而已这样真痛苦啊,我就是个没有演技又没有耐心的演员。说他的父母在怀疑,说我这次回家来很回避,而且冷淡。那回避得到什么时候?我真他妈是个坏蛋,可我没办法了,不知道怎么做。

  春天就要来了,我很耐心地等着。慢慢的我轻了很多很多,这四年多以来最轻的一次。而且我预感到我再也不会重起来了。我是长在最底层,那么我是哪里高贵呢?可以得到你的爱,怜悯和依赖。我觉得羞愧又那么自然,那么自然。小普,这几年我除了认识你,其他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我说了这么多的谎,可是我还是不后悔。那之后我不会再对你撒谎了。我要带着自己的坚定和瘦来见你。一步一步走过昨天我的孩子气,我的孩子气给我勇气.我要整理我的文字,我要养活自己,我要呆在家里不出去,把才一万多字的小说写到17万字。

  右手第二条路,一直向前,直到天亮。你看见了吗 那是去往永无乡的路。我们最长有一个星期没有联系,没有电话,没有任何联系。我慢慢的感觉不到他,这就是时间的力量。我会忘记你的嘴唇,再慢慢把嘴唇摘除掉。看了《席德和南茜》,分开算什么呢?七天像多少年,我的小女孩,我们会死在一起,再没有言语。一切都是那么不受控制的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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