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 | 2006-12-25
 

小普和糖糖
(第四章/1)

文/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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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树上掉下的果子

1

  一月,天是白的,但云却是黑的。惟有死者永远十七岁。

  学校放寒假了,我没有等到小普考试自己先回了广安,他说不想我在这边等他考试,JOEKI在博客上写:把她送走了。小普也把我送走了,我总是搞不清楚我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这一次我也这样模糊着走了。听最美妙的旅行:虽然最后我们选择了分离,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梦见妖怪为了救我而被绑架,同学告诉我说在荒井里找到我的小书架和笔记本,那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然后梦见英语老师,他告诉我他在课堂上老是点我的名并不是要出我丑,只是有时候想知道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老是在课堂发呆。

  我呆在妖怪那里就像呆在家里一样。这个和我在一起七年的人,实在是宠爱我极了,我就像是在利用妖怪对我的纵容,我骄傲极了放肆极了有时胡搅蛮缠不可一世。他是我的塔顶水怪和身体里的父亲。他是一面镜子,我们住在他的对面,反复观看自己,恶心了厌倦了就跑开一点点。每次我都告诉他我们分手吧,就像小普总是对我说我们分手 吧。可是我回去广安妖怪还是很开心,他的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总是叫我回来不要读书了,早点把婚结了。我心里烦躁得要命,妖怪总是说对不起我会跟他们说的,他们没有思想准备。早上醒来看到他睡在旁边,我突然觉得惊惶失措,好象世界失真了,我在的地方其实是空的,我平躺着再侧躺着,但是恐惧依然清晰。魔鬼会来把我抓了回去。妖怪给我买了王菲的菲比寻常演唱会VCD,他妈妈给我买了件白色的羽绒服,我想我应该像戴上鹿鼎记帽子一样纯洁而调皮,可饿世界上我利用了妖怪对我的信任和热情。晚上想灌热水袋,拧不开塞子去敲母猪的门,母猪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安全派,有时我们一起走路我宁愿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和妖怪,而在其他人眼里,我还是妖怪的女朋友,别人以为我们就是榜样。

  我为什么要现在才开始讲妖怪呢?小普曾经说他最崇拜妖怪,他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妖怪做得到。他觉得妖怪对我太好了,就是好过头了那种。他觉得这种宠爱是奢侈的,不必要的。大2冬天我们在外面租房子,妖怪用一个月的生活费给我买了台新的电视机打游戏,我因为嫌那台电视颜色不够鲜艳,在买回来的当天晚上用颜料涂成了黄色。我想要太阳的颜色。我多么任性。可是妖怪不生气,他只是把它洗掉。我不怕他,我做任何事也不怕他知道。这才是我真正的爸爸。我打坦克大战,采蘑菇打到翻版打到厌倦。后来他又买VCD机给我看碟,再后来他又买台电脑。我在成都的冬天呆不下去的时候他买票给我去云南晒太阳,他却一个人在这边吃一个星期的东北大饼。我曾经很爱他。可是我们没有万年青。我什么时候不爱他了呢?从和小普成为朋友只是朋友之后,我就没有和妖怪做爱了,但是我们仍然睡一张床。我总是会找各种借口来拒绝他,他从不勉强我。看着有时我在旁边看碟,他睡在我旁边一个人打手枪。可是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和他很疯狂的做过爱,逃课去他家把所有的零食吃完做爱然后再喝瓶酸奶,在画室也曾经拿画板挡住窗户做爱,在高三的时候怀过一次孩子,最后吃药打了那个孩子。我实在很佩服他现在只是和我保持着这样的关系,我不是厌倦,只是害怕,我没有良心,只有良心才能解决问题。现在他回广安上班,我还在成都,或者以后我们会隔得更远,更南。

  十七岁的时候他每天中午给我带一盅水果让我在课间吃,给我买很多的东西,好吃好玩的,我觉得自己像个女孩了,每天中午送我回家后他再折回去,早上来接我上自习,我家住在农贸市场里面,要走一段很黑很长的路才到桥上,妖怪一般在门口等我,晚上送我回家看着我打开卷闸门锁了之后再走,那时候他总是喜欢穿黑衣服,他妈妈给他订做了一套藏青色的西装,他穿起来很合身,我一直记得他穿着那套衣服打着伞在楼下等我。

  他曾经有个敏感纤细的好朋友,叫肖昕宇。那个被我们称为“洋里洋气的年轻人”是我们班皮肤最白也最高的男生,走路总是弓着背。他们从小一起看漫画,学画画,踢球,他在教室里和女生疯来打去,丢粉笔把教室后门的木板拆下来当吉他弹。妖怪和他在一起,总是像个沉默稳重的大哥。

  我们还会继续长大,但是肖昕宇留在了十七岁,他在十七岁生日那天因为翻过阳台去拿钥匙摔死了。他全身都在流血。他发出艰难的可怖的声音,我甚至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去看他一眼。我忘记了在医院的一切细节。我害怕那种苍白的凄凉。他的脸,我们的队列走着像一个循环的游戏,停尸房里的灯光像月光,我们绕着他走了一圈,我只是看着周围的人的脸罩了一层模糊的光圈。花的中间是他的照片苍白的笑着。我觉得很虚弱,我想离开这里。我知道他裹了一层步而且不需要他的步子了。有人会为他走路。他不会再辛苦,不会再要线条。光线,结构。我总是想起《香港制造》,我们这样的小镇每年总要死上那么几个年轻人。他们死在那个年纪,就永远年轻。我们代替他们活下去。肖昕宇死在十七岁,他永远十七岁,我们代替他活到了现在的年纪。我们代替他继续画素描,阴影,考进美院或者其他学校,和妖怪在一起,和其他人在一起。他却永远的就是十七岁,住在我们去点过烟,献过花的墓地里。

  如果世界上有那么一个总是等着你的人,妖怪就是那个人。他让我有真正的安全感。他毕业离开的时候请小普喝啤酒,说我把她托付给你照顾了。可是现在呢?我们的伟大友谊发展成了不清不楚的情人。我们都是有罪的人,我伤害妖怪,小普伤害我。这造成了恶性循环。

  几天后我回了家,爷爷婆婆看到我很高兴,家里看起来灰灰的,床上铺着旧的破着洞的床单,桌子上堆着很多白雪的作业本和我们以前的书。每次回家柜子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很习惯,好象很久没有人住了,很宽阔的房间里到处堆着东西。我把电脑带回来,我没有把电热毯拿回来,双人的那个送给汤汤了,为了不让他知道是我们用过的,我们偷偷去把它垫在了床单下面。吃晚饭之前在厨房妈妈悄悄问起我那一千块钱,我不知道怎么说。说了全都是借口,我习惯撒谎,可是一下找不到理由了。我就什么都没说,其实是四面楚歌了,到处都有埋伏。

  花童说有时候怀疑一切都是注定的。我在楼顶看着闪烁的阳光,它那么坚定,毫不怀疑,不欺骗我们,真实温暖的照我在我身上,是的阳光不撒谎,也让我失去了撒谎的欲望,一切看起来都干干净净的,让我觉得亲近和幸福,我坐在地上写字,想到小普,觉得冰冷而空虚,所有的言辞失去了力气。我想好了出口和路,我的头发失去了光泽。昨晚我先是梦见法国歌手,后半夜梦见小普。在路上碰到高中的美术老师,还是戴着眼镜,矮而胖,一脸的笑可看着真假。高考考专业的时候他让我们每个人交给他200块钱,说是去跑路给我们题,告诉我们素描画石膏,结果画一张老人的照片。

  我回家四天了,爸爸妈妈对我很客气,这种客气让我感觉很生疏,在家里呆着的时候只是吃饭,没有乐趣可言,也没有人知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我也没有主动找过别人,别的任何人。天色很灰,我想起云南耀眼的阳光和就像另一个世界的火烧云。现实是云南的阳光至少现在不属于我。它不眷顾我。即使我是那么的乖,每天只吃一点东西,胃在慢慢的变小,变小。我想它会和我的腹部一样平坦。现在对食物充满厌倦,我感觉我像一只鸟,而羽毛在不安地打着颤。我在阴天撑着向日葵做的伞,蒲公英到处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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