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 | 2006-12-25
 

小普和糖糖
(第三章/4)

文/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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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十一月,冬天来了,在蜕变中湮灭。

  我看着地上的叶子像一床没有叠的被子,凌乱而厌倦的就这么随便地摆着。成都的冬天差不多要阴整个冬天,所以有阳光的日子,我就想和他分享,只是晒太阳,像狗一样懒懒的晒,在院子里梳理自己的毛。天气一好,我就想着出去吧,出去呵,去滚铁环啊,去摘苍耳啊,世界一片黯蓝,可是我们都喜欢。

  看着《花与爱丽丝》里慢慢开过的地铁,我觉得很安慰,我保持着自己对任何一种容器和交通工具的嗜好,盘子,碗碟,水瓶,我去研究它的形状,它似乎是有表情的,虽然我不知道它们当中有什么具体的关系。看到火车,飞机,地铁就会停下眼光来,也许是一直想离开,想它能带我走。这样我就抛掉这个魔鬼,没有翅膀的天使。我终于绕过你,经过自己。

  十一月底有天我在大楼家电的冲洗照店洗照片时,手机被别人偷掉了。这是我第二次掉电话了,但是当时我毫无知觉。我过去找小普,那天天很冷,我到川音美院的时候指甲冷得全变成了紫色。我冽着嘴哭着说“乖乖好冷啊,好冷啊,冷得我的背都痛了。”小普只是笑,他抱着我,拍着我的肩膀重复着说,“就是,乖乖背都冷痛咯了!”我又笑起来,倒觉得有点害羞了,怎么会有那么冷呢?以前冬天我和婆婆一起睡的时候,她总是叫我靠着她的背睡,说是背冷得痛。有时候去摊位上也会回来加件背心,说是胸口和背冷,莫非是我老了?所以觉得背疼?

  我们一直在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极端中摇摆。经常会因为小事情甚至是我讨厌你戴帽子或者我一个表情说起分手。我把手套脱下来,丢在地上,还有我别在衣服上的熊,我踩它们,说,“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们了。我不要你的东西,我不要。”我无比难受,但是没有眼泪。我咬自己的手臂觉得心里有巨大难言的委屈,我用头撞着墙壁,我想找个出口,从这里逃走,我徒劳了,也许我们都是找错地方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感到自己就是疯的,我的神经,我的细胞,我的身体,已经不是我的了。它们不受我的控制。就像小腿抽筋的时候,有根筋不对了,你很疼很难受,你使劲按它,但是它就是乱串。你就一直痛,直到它听话了,回到原来的位置,是这样的吗?我感到胸口一阵紧,我为什么成这个样子了。我快疯了。亲爱的。我知道你在看着我。可是那是我的王国。我站在森林里,但是身边已经没有一个人。这种荒芜让我觉得恐怖,我不知道怎么走出这个迷宫。可是小普不明白我在想什么。我的脑海飞快的转着,把这些想象都当事实发生了一遍,他也生气了,他把我的手套丢进水桶里,而不是地上。这让我感觉更加绝望了。我叫道“这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要把它丢进水里。你还给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像那只小白熊一样偏着头生气,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正的它好象就成了你,你也进入了它。乖乖,你到底怎么了?你说男人是熊变的,可是我觉得你才是熊。”我像恋爱的犀牛一样问他“你不生我的气了吗?可能我天生就是个疯子。”

  他抱着我,说,“你不是疯子。你是疯子就自由了。是我把你弄成这样的。你病了,不要伤害自己,不要老是撞墙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是清醒的吗?”他摸我的眼角,“你真的应该叫豌豆,你的眼泪好大一颗,就像真的豌豆那么大。我的公主,你睡着了吗?”

  他抱着我,很轻很轻的说,“乖乖,我怎么做都不对。但是后来你为什么要去收拾床呢?”

  “我不知道,突然就不想这样了。像有个发条告诉我,这是你很亲爱的人。不要和他吵,不要闹。他拍了我的肩膀一样。你相信吗?”

  “我相信,你很累了。你睡一会吧。”

  我安静下来了,他重新把手套放在盆里洗干净,这个冬天我还没有碰过冷水,一直都是小普在洗衣服。他什么都不让我做,每天给我穿鞋子袜子,洗衣服洗脸,我像个小皇帝一样骄宠。

  十一月收到花童的信,她说我们现在关系很淡,我们一样敏感。彬彬在网上和我说,“一学习就觉得苦。”我在她的博上看到一张也喜欢的图片,那是一个网名叫也许狐狸的女孩拍的,第一次在神经里看到过她发图,还有塞宁,写珍珠饭店写歌的那个塞宁也在里面,在北京。彬彬说她想改变,可是觉得现在这个状态很拖沓很无趣又不能改变,我问她,在工作了吗?她说没,成都的工作多难找啊。一直呆着,玩游戏,要找到好玩的游戏太难了。

  冬天GOGO从北京到了上海,我们还在成都。还在这冬天灰得没有尽头的天空下,我在等着这几年过去。也许它真的过去了我又会觉得太快了,不是吗?我痛恨这里,痛恨自己想离开的情绪,我觉得我快疯了,情绪在身体里到处乱长。我仍然会在感觉不到小普的时候割开手腕,有时深得要看见骨头,我的手它会断吗?我觉得隐约的害怕。我们没有感应了。我希望自己会在阳光下忘了我的无力和可耻。是不是只有童年苦,还是一辈子都这样?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才迷恋死亡和残酷。有时会觉得到处流动的无奈,但是它流不出去。最后在身体里凝固成血。

  我们借相机来拍去川音美院路边的树,像静默,又像在跳舞,我看着它们一点点的感觉疼。喜欢停顿,空格。我想让我们都喘一口气再说,有什么是那么急着不可的呢。即使是一切都要掉下了。我们一直都属于自己而不是属于他人,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加进我这里来呢?我就是孩子气。我就是受不了你。也许有些东西无法选择只能顺其自然,可是我们无法克制,我们顺着自己的感觉来见面,就是任性。任性多么好。我一直想着要给自己一个编号,我没有号码,一切都消失了,我也看不到自己了。下午2点半我们从床上起来,天有些阴冷,顺着小路到田野去转了转,小普用野芦苇的果子给我穿了条项链。我们在田野里行走,路边的草丛,穿行过后,身上沾满了野草的种籽。在那里,我们看着稻子收割后留下整整齐齐的茬。一群麻雀从南向北朝远处飞去,一眨眼就消失在灰蒙蒙天空的尽头。守望了一个夏天的稻草人,被点燃了川音美院的日子。

  在房间我们放着《星期天大街》小普把野芦苇穿成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打个死结,说,“乖乖,委屈你了,我没有钱给你买白金项链,只能给你戴这个,野孩子。”我说,“我觉得这个很好看啊。”真的,我很开心。我知道自己狭隘了,我把什么东西放在你那里。我们是一起的,我们是一体的。任何东西,都是多余,又都不是多余。小普总说他恨他父亲,“我恨我的父亲,他不懂感情。”他是那么粗糙的一个男人,“有些东西我们是不能选择的。是他们选择了我和我们。”

  考研报名开始了,我们和小日本一起去川音本部报名再确认,程序很快。完了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四个人一块。你说,只有三个人,她不回去。那你不是要送她回来?送什么送,她自己回来。

  “唉,这样的老婆上哪找去。我要有这样的老婆,还考他妈的什么研啊,狗屁研。”

  我们从后门进了川音,他还不忘导游的职业道德,边进边说“这学校很小,你们瞧着,女生还没我们学校的好看。”我说“不会吧”美女一般在夜里出没。美女这时还没起床呢。

  十一月我们的生日相隔七天,我说我们在一起从你的生日呆到我生日就分开,这就像一个节日,而且名副其实。他考虑了答应了,我们都信誓旦旦,没有危机感。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快乐的7天,惬意的7天,独一无二的7天。那七天我们很开心,每天只是说话,玩,和不停的笑。我们之间充满宽容和谐和不舍。在厨房里,小普看着我突然说,“乖乖,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怎么舍得把你送给别人呢?”他居然流下泪来。他似乎成了瓷娃娃,我看着他,他似乎比我更脆弱。我晚上去上课,回来的时候走得飞快,因为想快点见到他而累得气喘吁吁,有时他会来接我下课。有时在家里给我做吃的,做南瓜圆子。我生日那天小普给我做排骨和鱼。波波买了个灰色的兔子来了,最后我们把它们吃得精光。我们没有给对方礼物。买了2床电热毯,一床蓝色一床绿色。我要了小的,过年还可以拿回家给婆婆用。早上起来看到对方的脸,笑着叫一声“好!”你慢慢醒过来,笑着接过去“好!我看了你一晚上,现在才看我。”我们一起笑,很整齐很欢喜。我觉得小普和我一样心里幸福极了。我不好意思承认他爱我,我只是觉得他在对我好。

  七天结束了,我说,“我们似乎选择了一种看似坚强的道路,实际上我们是很软弱的,所以才有这样的选择。”

  生日周过完,小普回去川音美院的那天晚上,我因为吃了两次紧急避孕药而产生了严重的副作用,恶心,头晕,想呕吐又吐不出来,也睡不着,一躺下去便想吐,于是又坐起来,我多想小普在身边看着我啊,我被这种感觉弄得快哭了。这种恶心让我像得了厌食症,真正的厌食症。水红色的玫瑰花开得像纸上的瘦弱的孩子,奇怪的绽放着微弱的光。恶心感觉有时清晰有时隐藏着,暴露着,但始终没有吐出来。这更他吗的难受。那个晚上真是艰难,我看完了《钢琴师》,我看着电影结尾的朝阳和金色光芒让我平静下来。噩梦过去,终见和平来临,终有晨曦,金色村庄,钢琴的歌唱。让它抚平人们曾经终日颤抖的神经,战兢哆嗦的身体上的每一个褶皱。我想告诉小普我很难受但是没有联系方式。我想带着相机一起走许多的路,让那些跳的鲜活的细胞一点一点的沉淀在图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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