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 | 2006-12-25
 

小普和糖糖
(第二章/7)

文/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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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五月到七月,这两个孩子来得像是场幻觉,只留下当初做B超留下的两张图片,我看着上面的日期,觉得这怎么会是真的呢?七月七号那天,成都很闷热。我们照预约的时间去了康桥医院,手术之前要做一个清洁和安全措施,有个机器连着一根长长的管子插进我的身体里,就一直在我的身体里面转动,而且我的手和脚不能动,房间里开着空调,我叫护士给我盖了毯子,我觉得非常冷,护士说到一个小时它就会停下来,然后出去了。仪器表那里发出低低的就像电脑运行的声音,屏幕上不断有数字在闪,在那个拉着窗帘的治疗室里我害怕了,我怕它到了一个小时还不停,我想它会不会爆炸呢?我的脑子里响起了MAZZY STAR的歌,我看到爆炸后我漂浮在水面上,到处星光点点,但是我永远不会上岸。我想睡觉了,但依然睁着眼睛望着那个显示屏,我的眼泪掉下来。觉得自己很辛苦。我委屈吗?我难过吗?为什么呢?我想在音乐中生存,并简单的睡去,醒来变成阿童木。

  小普在七月里我做了手术的第二天就走了。一个星期内的火车票都没有了,最后他用准备给我买冰箱的800块钱买了回昆明的机票。

  我们都没有坐过飞机。我送他到机场,大厅里很多人,到处都是跟着旅行团去夏令营的小孩子,在机场追着打闹。报社来电话说要我去采访高温作业下的人群,走在烈日下太阳晒得我头顶发烫得要晕倒了。我什么也不说,现在只想去睡一觉。我没有在飞机和轮船上流过泪。因为我没有坐过飞机和轮船,我却在去送小普的路上哭了很久。我在301路公车上,19路,大巴开在高速公路上,火车上都流过多少次眼泪,流得就像不会停止一样。流泪的时候我只希望有一个靠窗的位置可以让我一直看着窗外,就像在发呆,就像安了一颗玻璃一样的眼睛。我不要别人看着我。我想在你面前流泪的,我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委屈了,太难过了。你还叫我坚强。于是我只能跑到你的视线之外去哭了。像个野孩子。我的头上插着草标,可是没有人过问。不只眼睛,全身都是玻璃,里面装着水。在车上看着对面的男男女女,想和一个最普通最安全的人在一起。我也是最普通最安全的那个人。什么都不记得。别让我哭,我怕把别人吓着。这是22岁的眼泪。我却像个百岁老人。我不想这么难受,我不要当个神经病,我只想普通的读书,生活,上班,生病,看电影和旅行。架一堆柴和把我放在上面吧,把我烤干烘干好吗?成都的夏天这么闷热。我却每天都觉得全身都是潮湿的,每一个衣角都可以拧出水来。这是夏天,我却不想要冰箱,我没有告诉小普,其实我想要一个微波炉,一个烤箱。每次我打开冰箱都很害怕里面的寒气,自己就像里面的冻猪肉。我就像刚从最冷的下游游上来。我的脸颊紧贴着月球,冷冷的夏不带怜悯的看着我。为什么要怜悯我呢?

  我赶到报社,在报社看到小普的留言,他在我离开机场后去大厅给我留言。他说我的豌豆宝贝,我现在才找到这里可以留言,我想抓住你,可是飞机却带走了我。你为什么选择离去,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晚上他打电话来说今天的飞机好小,像长途大巴,其实接到他的电话我有些生气,不是分手了吗?干吗又打电话?飞机大小又怎么样?可是我什么也没有说,然后他发消息说他在昆明去玉溪的高速路上了,路边的花开得多么好,他多么心弛徜徉,我不想回了,我在想他回去做什么呢?

  凌晨四点多我看一张DVD开始写稿子,晚上做了很多小普跑掉的梦,我和妈妈一起光着脚在山坡上找他,很多的小石头把我的脚底磨得很疼,醒来感到很恐惧,在现实里我失去平衡了,我坐在床上感到失落,我们如此亲密,我们如此可耻,沉溺,我会走的,一定会的。不要为我哀悼。坚强是什么呢?某种程度上,坚强就是沉默,不可说,不可触摸。虽然你知道它出没的地方,但是不要碰撞。神是有眼睛的,我什么都逃不过也不想逃。让我始终无法得到,让我始终对自己乞讨,我现在想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生长。去旅行。“对所有的人而言,我都消失了,并且是一再地消失…”我希望我可以这样。沉默,听见寂静中毁灭、生长的一切。寂寞夏日我坐在地上收拾房间,觉得自己干净轻盈 ,很快乐。 亲爱的,我们在一起。天真 放任 最美妙的旅程。我把童放在镜框里, 我们把它静止在这里吧。我把电扇打开又觉得声音太响了,我一个人在的时候很害怕有声音,因为我要注意外面来的声音,我就是这样多疑和神经质。听《不朽》的时候一遍遍的流泪,比任何时候都多。你是鸟人在唱夜歌。享受着刺痛神经的快乐。

  我把我们的关系和这几年来的伟大友谊彻底想了一遍,觉得我们再也不会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在小普那里,我看到了太多的阴影和软弱,我害怕一直这样对你,会远离成自己都不想要的样子。你真的已经很自私了,我也是。但是现在我正在学着变好,即使那是一种假象。表面的好,暗地的伤。我不想被神抛弃,也不想。做你的情人或者情人关系的朋友,纯粹就是自欺欺人,伟大友谊是这么卑微。我不具备拯救你的能力。我的能力是虚构的,我需要创造自己的世界和价值。而不是为你。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我明白现在我们说的话只是我们的勇气。我想要诚实,要行动,要从里到外都带有欢乐的精神,自娱加自恋。为自己张开收藏已久的翅膀。我不肯对任何东西低头,我生活在自己的状态里。

  “在时光的催化中一点点没了声息”花童把它拿来当了博客的名字。我看着张浅潜的字发呆,“我的脑细胞每天在死亡。焦虑和激情都在衰老,如同我的皮肤它们要安静的时候,我也变的安静了,我觉得从容,这就是脑子里不再有热的东西了。”七月底,我看到花童的“我是洛丽塔,我是我自己。”

  我是北京人/10岁来的合肥/11岁得了奇怪的心脏病/12岁得的哮喘病/但是很少吃药 只有痛苦的时候才会发病/12岁我父母离婚/我爸爸有钱/但是不给我们/也不见我/我妈妈照顾我外公外婆同时工作没时间管我/我自生自灭/14岁开始听摇滚/然后这边搞地下的人呆一块/什么事都发生过/也都经历过/去年夏天出过一次车祸/以后经常出现一些幻觉和幻象/总是看见或者感觉到同样的自己生活在另一个平行的世界/并且要求调换位置/所以我经常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到底是谁/晚上我即使不上网也不会睡觉/因为睡下就会做同样的一个恶梦/躺在一快大大麦田里/也有阳光/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睡着不停地流泪/然后用劲地呼喊/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无边的回音……04年是我发病最多的一年/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我的神经很容易被触碰到/然后粉碎/我的感觉/我觉得头脑很痛/这就是我的故事/很短/很艰难/每一步走下去都会流血/我的疼痛瓦解了我的青春……

  因为无知我被停了一期的稿子,在火车站的时候叶涛打电话说我给你说件事情。说我有篇稿子出了问题,本来要开除,不过现在叫我换个名字,我说什么稿子?没有人告诉你吗?恩。我知道了。我和彬彬都因为这篇稿子扣了三百块钱。她是编辑。我真内疚啊。我还是欠缺独立行走的能力。要爆发出来的紧张和张扬。我害怕,我害怕。我应该去弄一个轻松的头发,像一个安静的鸟巢或者凌乱的羽毛,就这样被迫着悬挂在半空。我极力想做到小普说的“舒展”,他喜欢这样形容别人的身体或者状态。有时我不想做我自己,我想做无数个其他人。其他的舒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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