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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是想着半途而废 殊途同归。
冬天到了,小普有时会过来看我,学校有事或者我呆闷了的话我过去新校区。他对学校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包括不坐校车。他总是觉得这个学校什么都没弄好,没有给学生机会。坐校车虽然半小时就到了,我们却总是要坐车到石羊场再转303A到机场路口才到他住的那个小街,差不多要2个小时。新校区没修好之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只有镇上的房子,如果这也算镇的话,可是学生搬过去之后这里就繁华起来,我们叫它“小春熙路”。街上有大盘鸡、火锅、K厅、超市、酒吧、网吧。还有随处可见的旅馆租房,天气好的下午有狗在门口晒太阳。小普在小街上租了一间房子画画,那个房间是石棉瓦的顶,还开了个特别大的窗子,晚上雾大的时候还会漏雾和湿气下来,早上醒来感觉被子和床单是湿的,像小雪花融化后的感觉,我们总要在上面再搭很多件衣服,特别冷的时候还放过很厚的书在被子上。
他会过几天又跟我说一次“我今天看到那个女生了。她穿着什么什么样的衣服,看起来怎么怎么样。” 我问他,“你想怎么样呢?”他说不想怎么样。十一月是我22岁生日。之前小普问我,“你生日的那天我们怎么办呢?”我说不要来找我,不要买东西给我,这个冬天的生日我想一个人过,何况你还有个喜欢的女孩,我不想和他保持这么虚伪的关系,我关机到晚上打开的时候他说他和汤汤一起过来了,汤汤过来考会计师资格证。冷冷的天气我们去吃滚烫的火锅,之后他们往59路的方向走去,我有些怅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小普打电话来说303A没有车了,他们在立交桥下等了好久没有车就干脆走回去了,用了三个小时。
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和另外一个在九龙卖羽绒服的女孩住在一起,她睡下铺我睡上铺,她每天天不亮就骑自行车出去,等她出去没多久我也起床,拿着书去图书馆前面等开门。大家都很拼命,那么早就有人在路灯下看书。我每天重复着看英语,做大量的题,心里充实又紧张,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成都的冬天很大的雾,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我就把水开得很烫很烫的洗澡,还是没有感觉。我的下半身一到冬天就冰凉得像个鬼,有时候冷得睡不着我就自慰,这样会容易睡着。
有一次天黑了我想过去看小普,就坐28路去石羊场,它却只到了一个什么中间站就停了,司机说晚上8点之后就不到石羊场了,我坐上一辆摩托车,心里很害怕,不断想起那些野摩的把客人拉去抢劫之类的事情。这样跑来跑去我不知道怎么的得了尿路感染,上厕所成了我最大的噩梦,经常是躺在床上我会突然爬起来冲向厕所,有时侯尿已经出来了,可是蹲下去却一直解不出来,只是觉得刺痛。有时一跑到厕所,只差那么一秒钟,完了,我大小便失禁了,就像个瘫痪的植物人,流着口水,傻着让小便流过下半身,无比糟糕和狼狈。那一段时间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这个晚上不要再起来去厕所,一次性小便完。小普总是很久才洗一次澡,可是我不敢问他是不是因为他我才感染上这个病。我觉得这是他伤他自尊的行为,我真傻啊。他给我讲他的外公死了。他很开心的去摸他的胡子,我多么不能忍受他啊,他对于我来说是真的另类,是冷血动物的化身。
晚上睡觉的时候有时侯我会小声的跟他说,“抱抱我。”或者小心的在背后抱他,我真蠢,我觉得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很僵硬的背对着我,说我的下半身冷得像鬼,我就很自卑,我不抱他也不抱自己的睡过去。冬天的早上小普总是很早就醒了,有时我也醒了,却躺着装睡。他捅捅我,“起来,把水烧好,看书。”我们只有饮水机是可以热水的,我起来去把饮水机打开,坐在桌子前把星火词汇摊开,台灯烘烤着我的头,我看着那些单词却一个也看不进去,直打瞌睡,也不敢再上床去睡觉。我多傻多听话啊。他总是再过一两个小时再面色阴郁的起来,用饮水机烧开的水洗脸,而且用香皂洗脸,我总是觉得像我爸爸,过年回来的时候爸爸总是打一盆热热的水,把香皂涂在手上,很用力的洗,我真怕他把胡子也搓下来。那个冬天小普总是穿一件灰色的毛绒外套,再戴上帽子。其实那时我感觉很压抑,只是觉得他就像我的家长,我应该听从他的安排。我总是很担心我做不好,他会冷冷的看我。有时莫名其妙的觉得心慌,觉得后面没有人保护我。想到这里,我觉得难过死了,如果我早点结束和他的这种关系,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可是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我们的关系好像个不真实的秘密。我永远不会和他吵架,不会把事情挑明了说出来,我觉得大家都明白。有天他说“你去找她吧,问她叫什么名字。”我说“为什么你自己不去?”“我不敢去。”我去了他说的她每次进的那栋楼,从一楼到三楼接着问“你们寝室有没有一个这样的女生?我们班有个男生想找他拍照。”最后我却只找到她们寝室的同学,她告诉了我她的名字说她是吉林的,回家去了。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给小普打电话,说她没有回来。我不喜欢我在里面的角色,我不喜欢自己,我不想一直守在一个人身边看他变好,我讨厌感化,我觉得想去感化别人的人真可怜。这真令人沮丧,我并不想改变一个男人。
他借了小康的笔记本电脑来打字,那个电脑只有2G大,但是键盘很好用。他说他写了一篇三万字的小说,写在一个笔记本上,字很潦草,也很乱。其实那是一封写给那女生的信,或者情书。他写他看到她时的各种微妙的激动的感觉。我看到他在里面提到我,说我是猪一样的朋友。又写她:“我猜你应该是经营内心的那种女孩,你是学导演的吗?”
他要办画展很忙,他让我帮他打字在电脑上装在3点5寸软盘上。我顺从了他的意志,在晚上帮他打写给她的情书。真恶心,我并没有想显示我的无私,我只想证明我们是友谊,即使做爱了也不变,可是现在我真实的感到了这种畸形关系。他躺在床上没有表情的看我打那些字,我觉得脊背发冷,他像个驱魔人拿着鞭子在驱赶我,我戴白色小魔鬼角,吹着号角召集森林里的人来帮助我。我打了多少字不记得了。最后我放弃了,我说我不打了。他走过来冷笑着把那些字删除掉,说,“你不用这个样子。”我很无奈。我想要一个人的道路,却总是不由自主。
Ian说,死的每个人都是花,活着的每个人也是。他的那些花儿,不是我。在他这里我轻得像一片叶子,轻得像条紧张的钳鱼,我却总是不在乎的样子。我甚至因为他觉得有人在身边而开心,是为他开心,我背离了自己的内心,可是我已经走了很远,我不能回头了,我没有一开始就明确的拒绝他。小普是想要一个乌托邦,他和小竹住在里面,也许还有我。我们争论了很久,最后我对他说:希望你以后找到像艾敬这样气质的人。我是真的祝福他。我告诉自己无为在歧路。我常常对自己失去信心,我无比软弱。我想我们的殊途已经不能同归。归根到底还是我的境界太低了,那么,就请你继续去提升其他人的境界吧。
画展开幕前几天我又去她们寝室她回来了,我给她那张三万字的软盘,说我有个朋友想找你拍照,他的画展下周开幕,你去看看吧。她只是笑。
十二月小普和小康合作搞的二人联展开幕,作品很多,有很多大幅的油画和一些简单的装置,摄影和油画。他把白雪的照片洗成十寸做了一版。他们买了很多水果和可乐搞了个开幕酒会,又请了一些成都的画家还弄了剪彩仪式。就在艺术学院顶楼的天台,小普把啤酒瓶砸向墙壁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声响,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很多同学来看画展,小竹没有来。我给他买了个漂亮的留言本还有一束花,在上面留言:疼痛短促如死,道路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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