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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获得奖赏的动机。每个暑假学校里总有些同学不回家呆在学校兼职打工或者做别的什么。心理上从春天小普给我说叫我考研之后我就觉得有责任有压力了,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考研,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个,想想没什么更好的,我也呆在学校准备考研。小普也没回去他说他要画画。我们说好他隔三天来看一次我的画,他摆很多的静物给我画,我总是在削笔或是在画面上反复的用橡皮擦来擦去。我坐不住而且完全看不出结构,阴影是怎么回事。真的,我不知道怎么画,怎么深入画面,我害怕画画,小普要求我4小时画一张4开的素描,我总是一步就把它画完了,这真糟糕,就只能拿橡皮反复复的擦。直到纸上面都是手指印,我不是偷懒的学生,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
他就像我的家庭老师,而我是要参加高考的学生一样。他为我着急,我迟迟进入不了考试的状态,我觉得自己没有绘画考试的能力,我画不出那样的东西。这样画了一个月不到,有天他说:不然你考理论吧。我觉得很突然,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我的印象里,美术史论都是些深奥枯燥的东西,我怎么会去考那个呢?他笑我笨,“考什么专业不重要,重要的是考上。”他给我举例“周老师和落老师都是学油画可是他们都考的是雕塑,只要考上了就好。这样我也不用来看你画画了。”我模糊的点点头,他给我订了个合同,关于我每天看专业书几小时看英语几小时,我们决定考川大的林木老师。我在那份合同上签了字。
暑假里我最小的妹妹白雪过来了。她13岁上初一,但是我们交流没有一点问题。她说她喜欢我对问题的解释方式。我拿莫迪里阿尼的画给她临摹,小普看到她说“ 我教她画画吧。”他以前做过一对双胞胎男孩的美术家教,我很相信他就说好。每天早上我送白雪去画室,总是会给小普买一盒酸奶让她拿上去,那个夏天我给他买了一个夏天的酸奶,可是我们一直没有见面。我从来不上楼去,我怕他下来看到我。我解释不了每次我的恐惧。总是这样,对于我不太信任的人,甚至是在乎的人,很容易有距离,很容易觉得陌生。我总觉得他不在我更安全。
我仍然常常躲着他,有一次,他在楼下按门铃说要上来,我马上跳起来跟合租的女生说,“说我不在。”他还是上来了。我就躲在隔壁靠近阳台的房间,在那里无聊的玩弄芦荟,我们经常把它折下来擦脸。心想他怎么还不走啊。后来他说。“那次我知道你在,听到你在房间里叫不在不在。笨蛋。你干吗要躲着我?”还有一次我去东门,看见他从画室迎面走来远远的好象看到我了,我居然掉过头往回走了。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直到有天我去画室看到他坐在一幅一米多的画前面,里面居然画的是我。后来那张画送去参加在现代艺术馆的展览,他们把那幅画取了个可笑的名字叫《登山者》。他说“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呢?一有脚步声我就停下笔仔细听,我希望是你来了。可是你一直没有来。”我不知道说什么,真的。我不愿意向任何人解释,也不能向自己解释。
暑假过去了,白雪开心的回去了,走的时候小普给她拍了一组照片,我给她买了双鞋子一条裙子。我再也没有躲着他的理由,我们几乎天天见面。我过了一段多么盲目荒谬的日子啊。我的那些漂浮的快乐被记忆割裂了。小普发消息给我“你是白天的月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还擅自把我的名字改成白月。又把我发的消息都写在笔记本上,我们频繁的见面,这个夏天差不多把我所有的睡眠都榨干了。
在夏天尽头听艾敬的CD《是不是梦》。CD内页里有一面她的各种黑白的,彩色的,跳跃的,清涩的,沉静的照片。她反复唱着“你的嘴唇,我的眼睫毛,你的嘴唇,我的眼睫毛……”发现夏宇写的无比小可爱的《摩擦》,我发现了一个庞大的词语王国。我喜欢这种发现并流连在其中。看着夏宇的诗,我真希望那些诗是我写的。在夜里12点半听她的愈混乐队,《被绑起来等待》那些声音像催眠的魔咒,我很乐意被她催眠。
开学了,学校决定让艺术学院的大四生也搬过去新校区,大家有的抗议有的觉得新鲜。我唯一高兴的却是告别了这个给我医院感觉的卫生间,以后我不用叫狗狗起来陪我上厕所了。第一天报到的时候我看见寝室走廊尽头的厕所,便觉得像医院手术室开着的门,总觉得里面会推一张床出来,里面躺着死去的人。冬天厕所的窗子每个都破着大大小小的洞,她站在旁边穿着秋裤披着外套冷得牙齿打颤等着我,有时还站着打瞌睡,多辛苦啊。我真是恨死自己的害怕。可是没有人陪我真是打死也不敢去上厕所。只有夏天,夏天我们很清醒的站在阳台上看天空流动的云,讲她喜欢的男生,讲小普讲妖怪讲减肥讲王菲。就像秘密,我们都在这个秘密里,它无限温柔的包裹着我们。晚上整层楼的女生都用烧水棒烧好水提着去公共的洗漱间洗澡,把灯关掉,这里就真的成了澡堂,充满叽叽喳喳和水声,我喜欢叽叽喳喳的声音,让我感觉热闹和浮华。
搬家公司开来好多卡车停在操场上,装我们打包的书、衣服和电脑,然后轰隆隆的开过去双流。小普的东西早就搬过去了,他准备做个毕业展览,提前在那边找了房子画画,自己找了辆面包车拉过去。我们坐在校车上就像电影里插队的场景。到的时候大家各自去找自己的行李,然后等待男生们帮女生搬东西,波波帮我搬了四大包书上六楼,最后累得躺在楼下的草坪上望着天,新校区的树特别少,湖中间有个象征生殖崇拜的雕塑。
离考研还有几个月,我开始觉得紧迫起来,我总是这样,似乎有一些事情推着我走,实际上我自己却是很被动很懒的,我太知道自己了。可是我想让小普觉得我是个有上进心的人,我开始投入考研了。有个同学问我,“要是你考不上怎么办?”我说,“我考得上。”我不喜欢给自己留退路,我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不见棺材不掉泪,必须得逼到死角的人。我听了小普的建议虽然东西搬过去人却呆在老校区,在学校西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正确的说是床位。那个房间就是以前我和妖怪第一次租房子的地方。小普打电话给小莫说了分手。我和妖怪说分手但总是没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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