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7 | 2006-10-24
 

蚂蚁不在家(中)

文/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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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外生活十三年。十三年,让我的记忆多过我茂盛的有点仓茁的头发,也不知道在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有过多少过往的片段,闪过我曾经年轻肆意的眼睛,湮没陪我慢慢渡过童年的那些蚂蚁,沉淀我无知而倔强的灵魂。
  那只是一个坚持行走的边缘人,一个寂寞的文字泅渡者。已远离了故乡,落入喧嚣尘世。午夜沉默,清冷的文字便荆棘丛生。像冷艳而张狂的烟花,绽放于寂寞的深处。我知道,那其实真的不仅仅只是寂寞。
  我想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寂寞的,当我叼着一支白沙香烟趴在阳台上对着掠过天空的麻雀微笑。当我在夜的深处倾斜在枕头和收音机的中间,听风吹过的声音。当我学会用一块钱一个的打火机焚烧自己的日记和信笺并大呼小叫室友围观悼念。当我揣着一把硬币一个人去乘坐公交车晃晃悠悠,从河西到河东,从城北到城南。
  我忽然漫无边际的想起陪我走过年幼走过虚清的那些蚂蚁,在墙角的夹缝中,匆忙地奔波,快乐地觅食,而我们除了这样,还要寂寞地胡思乱想。城市的夹缝,营营役役。
  长沙城。竟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这个冷暖自知的城市埋葬了我太多的东西。颜歌说所有的城市都是由回忆构筑而成。大概我的回忆是最支离破碎的那种,所以由我构筑的城市无法不支离破碎。我可以神情隐忍地穿过任何一座回忆构筑的城市,我可以气定神闲地对任何毫无牵连的路人微笑,我也可以像烧掉回忆一样熄灭我那收拾不回来的爱!但是,林,多年以后,我该以怎样的姿态无比平静地站在你的面前说,我是沙言,我要带你走!
  他们说有个学妹一直在偷偷地喜欢我,他们说我该找个女朋友了,他们说我快要成为感情的活化石,他们说你燃烧掉的日记残留下一片纸条,里面有个字是林。可是此刻,我的脑海里全是童年陪我的那群蚂蚁,那群身披夕阳光泽手提长矛大刀的蚂蚁,那群坚持只为食物奔波而永远简单生活的蚂蚁。爬过坚硬的石块,爬过潮湿的土地,执着且可以永不迷路地走进幸福!我无法遏止地想念并羡慕起它们来!
  可是亲爱的,我究竟都在羡慕些什么。林,你偷偷地告诉我。

  未曾想过城市的街灯会一直坚持亮到凌晨几点,那些落落的流浪街头的人望着那迷离的灯火都会想到些什么。
  人们都在各自界定好的生活空间或沉沦或飞扬,不会有太多的交点,于是哀怨,忧伤。孤单,幸福都只是一个人的事情,没有几个人会轻易地把心剖开让周边的人看。人与人之间的暧昧就像空气中的尘屑一样,无处不在。时常一个人兀坐在车上,任眼神肆虐于行走匆匆的陌生人与花花绿绿的周遭世界,没有希望,无关痛痒,是一件极其淡漠的事情,让人很容易陷入对往事的停掠与未来的涂鸦中,忘乎所以。
  有些人的幸福根本与爱无关,那终究是一种状态的极致,樱花洒落的一刻,沉淀了满地的魂灵,惊艳瞬间的永恒。在我看来,那一地的凄怨影射出年华的绽放与凄美的死寂,风,于此疯狂。拂过无数人莫名的情怀与明亮的眼睛,见证一段决裂而疼痛的墓志铭。
  林,我将我们的爱就葬在这里,不再醒来。
  我可以很清楚地记得从长沙到南京的车程是十二个小时又十三分,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从你到我的心里究竟是多远的距离。你能告诉我么,林。
  校门外的小道两边玉兰树比香樟灿烂得多,只是如此绚丽的白色的花终究会枯淡在季节的深处,不同于香樟,平静地生长,默默地散淡,风来过,掠去一片又一片浓绿的相思与清致的气息,让人沉迷。让人回忆。让人疼痛。
  明亮的阳光一点一点地洒在寂寞的阳台上,苍远的高空被风打扫得一尘不染,篮球、跑道、破旧的自行车……看护宿舍楼的黄老头抱了一壶经年的老茶坐在楼下可以喝到夕阳西下,初恋中的小情侣们居然慢悠悠地散步谈笑到月朗星稀。
  世界还是挺美好的,也许只是自己着实空虚便拉了寂寞来作陪衬,张楚说,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如果我是孤单,那林是什么。我的林是什么。当你定定地站在我的面前毅然地说,言,我要成为你的妻子,那一刻,我的散漫无畏玩世不恭的整个世界,已经被你彻底颠覆打碎。你拯救了我,可你也毁灭了我。
  林,我想起了你的脸,我想起了你的左眼皮下2.5厘米处的那个小黑痣,点缀着你的寂静;你的微笑时会稍稍上扬的骄傲的小嘴唇,还有你定定地看着我时会冷不防凑过来突吻我的额沿……
  我想你了。在这个无比空惶的深夜,在这个无比清冷的早晨,在这个无比寂寞的网络虚拟空间……襄阳城下,我要拉着你的手说,亲爱的,我要打下这世界上最坚冷的城堡,存世界上最多的金币,给你买一枚最最高贵的戒指,在所有剑客的面前向你下跪求婚——那一刻,你答应了我。你答应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答应了,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可是亲爱的,你真的要把这些闪亮的誓言统统都拿回去,一点都不留下么。
  山顶的桃花开了,鲜艳夺目;梯田里的油菜绿了,远远地望去像是褶皱了的草原。旷野的风飞过寂静的麦浪。刷掉尘封许久疲惫的心灵,点燃每一双落寞而绝望的眼睛。
  季节轮回。村野。城市。仿佛地球的两端,把人的心拉成了无法愈合的南北两极,从希望到绝望。我不明白中国大地上横铺的铁轨所要最抵达的终点在哪里,所延伸出来的起点又是哪里?只看见一张又一张坚冷的铁皮车厢固执而勤奋地将人们从此端送往彼端,从家乡送往远方,从沉寂送往喧嚣。
  从温暖送往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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