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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死者

　　越过窗棂，幽暗的月光打在孤单的房间，我守在灵位前望着墙上的影子飘忽不定。外婆去世了，谁也没想到这并非一场意外，在她失去语言能力后的几百个日子里有谁会明白一个思维清晰的人一个年轻时最爱与人争辩的老人的孤独与无助。我始终认为这是外婆自己选择的结果，但是为了这个家族的名声，那些人掩盖了一切。有谁会相信一个曾经锒铛入狱的人的话呢。

　　葬礼上我不得不又见到那些令人讨厌的人物了，过气的服装设计师，曾经在他那里我学到了现在赖以为生的一些东西，叽叽喳喳无所事事的女人们，冷酷无情的女人，因为吝啬一点钱财而使自己的儿子锒铛入狱。

　　但是我不害怕，靠自己的努力我终于获得了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在婚姻问题上屡遭算计但仍不放弃，没有人会永远失败，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房间里飘荡着一股老人特有的气味，几乎使我作呕，但不久这一切都会消失，就像水消失在水里，不会再有人记得，曾经有过怎样的风风雨雨怎样的喧哗与骚动。我对着肃穆的头像想起我的少年时光。

　　川流不息的时光中的某一日，永恒的夏天，欲望无法抑制的夏天。我走在街上还饿着肚子，晚上约了女孩子看电影但口袋里没有一分钱，我于是又想起那个了。

　　古老而永恒的夜晚寂然无声，我对着墙壁就着月光打出一队队大雁飞向远方。

　　那个我已经做过许多次了，尽管我手法老道，尽管我小心谨慎，但我还是不断告诫自己不能有下一次了。可是不干那个又能怎么样呢，她是不会给我钱的，一天的三餐根本满足不了我发育期的需求。手表巧克力戒指我都停不下来了，这个永劫回归的过程，这个西西弗的悲剧，最终止于一双强劲有力宛如铁臂的双手。

　　赵麦家，是我们所在地派出所最得力的反扒能手，曾获全国警察系统技能大比武第二名，最有名的是那双能表演少林一指禅的手，令周遭小偷闻风丧胆。

　　来，坐下吧，好好交待你的问题。看你手法挺老道的，不是初犯了吧，有没有团伙，主要销赃渠道，还有没有其它类型的违法犯罪，这些最好你自己说出来。我完全没有抵抗就交待了，我永远记得那个警察跷起二郎腿和那个女人讨价还价，你儿子的犯罪数额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具体情况么就看你们自己怎么办了，认罪态度还是不错的，就看交回赃物的情况了。

　　虽然后来他们说她后来想通了去交钱可是已经太晚了，一纸判决下达，白纸黑字，有期徒刑六个月，从此宣判了一个年轻人的一切。不会有任何的公司单位企业，会接受一个只有中专学历的，手脚不干净锒铛入狱的人。最让我感到的并非苦难的狱中时光，而是出狱后的那个下午，在我和她常去的小公园里，当她坐在另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孩子自行车后座上从我面前匆匆掠过的那刻。虽然早已明白自己早已无药可救，回家的当晚我还是吞下了半瓶安定。

　　月光快要离开了，我双手合拢，一队队的大雁就消逝在古老而永恒的夜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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