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市民
起初应该是那个女人发现的。
走下阴森潮湿的楼道,她数了数手中捏着的几张破旧不堪的纸币,显然她在完成一件任务。数罢纸币,她叹了口气,开始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按了几次门铃。清脆的音乐回荡在失修的楼道之中,她闻着这个城市霉雨时节特有的气息,想就快要放晴了,太久太久没有过真正的阳光了,是时候让家里的被子晒晒了。音乐消失,她还在等待着,然而迎接她的却是掉漆的大门冰冷的沉默。“万奶奶。”她对着被油污夺去光明的窗户叫了一声。接踵而来的第二次沉默令她心中顿生不悦,于是她掏出了一本卷曲的练习簿,中学生用的那种,在一个名字旁边打上了叉。
“小市民。”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去摁另一户的门铃。
霉雨季节的黄昏显得特别的昏暗,她收起了一叠破破烂烂但偶尔有新币夹杂的钱款,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白色的塑料袋,将本子和钱款仔细确认后一同放入,打了一个很牢靠的结。做完这一切,一天的任务似乎已经统统完成,剩下的只是晚饭后的电视剧和睡前的广播。于是她迈着下雨前天疼痛准确来临的双腿,开始向她位于五楼的家前进。一段恶俗不堪的音乐在她踏上五楼的最后一节台阶时恰如其分地响起,她掏出黑色的没有大众所熟知的商标的手机,按掉陌生的电话,不急不慢地走到自家门口,将钥匙仔细地插入锁孔,顺时针旋转,然后推门进入,漫不经心地弯腰脱下鞋子,换上拖鞋,把灯打开,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提起客厅桌上的电话机,按照手机上保存的未接电话号码回拨了过去。
电话的那头爆出了一个急迫而雄厚的声音,这个声音的主人显然在为某些事情焦虑,因而显得突然而无理。她以过去惯有的方式发出了回答,这些话语仿佛因太多次同时使用而聚集成了一件事物,使用起来格外方便。答复完这通电话,她伸了个懒腰,不情愿地站起身按电话中的吩咐去检查些什么。经过一系列与不久前完全相反的动作,她重新站在了那扇掉漆的冰冷沉默的大门面前。她这次改用敲门,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用关节敲击大门,随后换成了五指并拢,用手掌拍击大门,最后终于演变成了双手紧握,双拳轰击大门,就如同旧小说中的描写,捣蒜也似。
从近乎狂暴的状态冷静下来后,她的嗅觉终于能够察觉从门缝里隐约透出的气味。是的,那种本来应该无味而因为危险不得不人为使之有气味的气体。依照脑中第一时间所能想到的指示,她掏出手机打给了小区里的锁匠。狂暴后的冷静使她表现得相当出色,不久冰冷沉默的大门屈伏于几件小巧的工具之下。
当她冲进大门的那刻,现场已毫无疑问给了她行动的指示。她以惊人的速率关掉煤气开关,打开窗户通风,奔向位于房间深处的卧室。
不是吝啬,而是死亡。
(转下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