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和梦想家 - 不如安静梦一场
2007年6月28日


 
       
 
 
tooday15
 

猪样小朋友加油

文/柏邦妮


  从小好喜欢看卡通的,但是一直不知道香港也有卡通,直到看到麦兜,这位春田花花幼稚园的猪样小朋友,一下子就赢得了我的心。卡通结束时,长出了大脚瓜的麦兜站在海边,倏地回归现实,马尔代夫的阳光洒不到他身上,妈妈的骨灰有火鸡的味道,还好,海水还是暖的。那一点点点亮残酷而乏味的现实的亮光把我感动得要命,我对着卡通流下泪来。

  麦兜的大成功在于草根和民间,所有的历史细节都和香港人息息相关,所有的生活场景都确实存在。麦兜是香港的麦兜,但是我们来看,难免有点吃力。比如,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抢包山”。

  好容易查到香港民俗的书,说,抢包山,是先用竹搭上一个十三公尺高的棚塔,共三座,另外还有七个小的棚塔,然后把三万个幽包(贡过功神,受过神灵保佑的包子)插上棚塔上,叠成一座座包山。当主礼人一声令下,人们蜂拥爬上包山去抢包子。按传统说法,取得越多包子,福气就越高,于是你推我挤,情况通常都十分混乱。直到1978年发生了包山塌下,以致二十四人被压断手脚,政府才禁止抢包山,改为分派形式,大小平安。这是长洲太平清醮的民间习俗,失传已经多年。

  可是卡通里,麦兜偏偏把这个没有对手,没有比赛,没有奖励的抢包山,当作是毕生事业来追求。不仅拜了名师,苦学“抢包十二式”,还真的下了功夫,花了气力。我又开始有一点点感动。

  很多时候,我都会被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觉得值不值得?我觉得这些都是废话。为什么要做,是因为觉得必须要做。必须要做,是因为觉得值得要做。当然,我的值得和你的值得,可能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我为我的值得活着,不为你的。就是这么简单。就像麦兜要去抢包山,注定没有结果,没有掌声,没有优胜的事业,可是他觉得值得,这位天资甚差,吃面都弄不清楚的猪样小朋友,其实很多时候,比我们大多数人要聪明——因为他知道,两点之间最近的距离是直线。想做,就去做。废话少说。

  麦兜不是蠢笨,是单纯。他的值得,亦是很简单的。因为他看见了妈妈写给奥运会主席的信,妈妈希望能把抢包山作为奥运会参赛项目,儿子有希望成为奥运冠军。这样的妈妈实在可爱,儿子也是,虽然最后可能唯一的用处只是买包子的时候凭空比别人多抢得几只。麦兜没有浪费,他在实现妈妈的期望,实现一个渺茫的梦想。梦想是一条恒途,不是一个处所。恰如彼岸,我们也许无法到达,也不必到达,重要的是从来没有停止行走,面朝着它。重要的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我们身边有许多麦兜这样的猪样小朋友。我的一个没有演员天分的朋友,最大理想就是要做一个演员。他为了能站在舞台上五分钟简直能去死。他的外形普通,演技更不灵光,说起台词来能把导演气得要命,稍微多排练几遍,可能连位置都要弄混,剧本上的台词不管背了多少遍,一开机准是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没有受过专业的演员培训,在圈子里没有门路,他所能做的就是每天拿着简历和照片,去跑组。偶尔能被收进去演一个没有正经名字的小角色,住在五六个人一起挤的破旅馆,吃盒饭,常被混得好点的人奚落。即便如此,他还是乐呵呵的,三五天去刷一次他的照片(怎么看都没有明星气质,和英俊相差十万八千里),和简历一起,继续投给那些不着边际的摄制组。

  一回,因为戏里有我喜欢的明星,我混进组里去看热闹。碰巧上一场戏有他,我就站在角落里看。他紧张得要命,电影灯对着他一打,简直是强光烈焰无可遁形,当摄影机对着他的时候,我感觉他的冷汗已经湿了衣裳,女演员走到他身边三米以外,我简直能听到他的心脏扑通扑通要跳出来。意料之中,那简单的一场戏,他NG了十七次,直到导演跳起来喊:“换人!”

  他去换掉古装戏服,摘掉假发套。汗水淋湿了脸上的白粉,狼狈不堪。没有人多看他一眼,这样的演员太多了,北影厂门外每天都有二三十个。他的背影太像海边的麦兜,只是他走得摇摇晃晃,可能,他的脚瓜还不够大。

  过了三两天,他又告诉我要去一个新的组跑组。我忍不住想说服他,一个人可以爱艺术,但问题是,艺术也要爱他才成。他年纪不小了,这样混下来没一个正经女孩会看上他。可是在我开口之前,他就把我说服了。他给我看了看他随身带的小本子,上面贴着一张达斯廷·霍夫曼的照片,然后说:“你看看他,小个子,大鼻子,三十岁的时候才演了第一个重要的角色。我今年二十七,是不是还有戏?”他充满希望地看着我,我突然发现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的社会只信奉成功,不相信幸福。把天才当成宝贝,一切过错都可原谅,而那些平庸而失败的人,就像是满面白粉的小丑,滑稽而卑微,没有人记得他们的面孔。可是,他们的努力,难道就可以抹杀吗?这样的追求,难道不珍贵吗?如果说天才的道路是宿命的指引,那些平庸的人们,指引着他们的是什么呢?他们的梦想,难道就比天才的黯淡些吗?

  我不相信天才和灵感,只相信汗水和努力。就像,我相信麦兜若能去抢包山,定能是揣着最多包子的一个,而我的那个演员朋友,这样熬着泡着跌爬滚打,说不定,多年之后,陡然开窍,他也能诠释出最精彩的一个小角色。行内常说,配角也是角,没有小角色,只有好角色。太多的电影中,我们只记得一个小角色的一个眼神,一个腔调,瞬间忽略了主角的光辉,也许这个无名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另一部电影里,可是,他们成功了。

  我常常觉得,我和麦兜一样,是一位猪样小朋友。所有的猪样小朋友,不要放弃,我们要对得起自己,抢包山到底,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