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飞机停靠的时候,突然刮过一阵风。是五月,略微清凉的风里散发郁金香的浓郁气息。天空很蓝,白云很淡。
年轻男子出现在舱口。面容清冷的男子,微风掠过前额的一缕长发,眉目间满是忧伤。他下了飞机,绕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相聚甚欢的言谈,背着巨大旅行包,径直朝前走。
这里一直没有等待他的人。
机场正门口,随便搭乘一辆公交车,前往预定地点。男子坐在靠窗位置,巨大的玻璃以外,掠过大大小小的运河、形形色色的桥梁、五花八门的咖啡馆、古老斑驳的大风车,还有大街上那么多穿着短裙金发碧眼的姑娘。到了夜晚,所有建筑物都会在灯火的映衬下金碧辉煌,而年轻美好的容颜则纷纷转入黯淡。
乘务员小姐有干净整齐的褐色短发,脸庞上零星的小雀斑,始终满怀激情地用流利英语向乘客介绍那些早已从各种旅游书籍里得知的风土人情。
这里是荷兰,阿姆斯特丹。满目繁华。距离C城上万公里。
梵高纪念馆,人声鼎沸,好像这里成为了整个城市里外国人聚集最多的地方。鬼佬们操着横七竖八的外语,相约来看一个并不了解却名声响亮的画者,也许这是旅途唯一目的。馆里数十年如一日播放着Don Mclean无比著名的《Starry Starry Night》,据说一秒也未曾停息。可惜那些美丽忧伤的句子终究扭转不了大多数人眉飞色舞的神情。
三层的展馆,画作按时间顺序排列,从少年习作到鼎盛时期。男子一幅幅认真而耐心地看过去,曾几何时书本上无比枯燥的词条和劣质美术书上的油彩终于活生生展现在眼前,还有早已离散的誓言。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幅《Starry Night》之上,油画布上浓重的深蓝与金黄色交织,有着强烈的儿童画的特质。宛若一个无法走出的梦境。
楚寒。他听见有人轻声唤他的名字。回过头,仿佛又看见那个叫做梁小末的女孩子,在星夜下展露出全世界最美丽的笑容。
这里是荷兰,阿姆斯特丹。满目荒凉。为何我依然能够感觉你。
二
接近凌晨的时候,楚寒已经灌下了不少酒。抬起头的瞬间,居然可以看到重工业污染后的夜空依旧有大颗的星辰闪烁,那样明亮,璀璨有如梁小末狡诘的眸子。
好几个哥们儿都喝高了,还在不停劝酒,大抵意思是说楚寒你这家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儿个晚上谁也别想站着回去。另一个中心话题,停留在江南身上。一哥们儿醉醺醺跳出来,喷着酒气说,楚寒你傻冒不是一直把那小子当成你他妈最要好的朋友么,你要走,他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楚寒笑骂,滚你的。心想江南铁定有什么要紧的事耽搁了,不然这么重大的聚会他怎么会不出现呢。不过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此刻的楚寒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见梁小末,他要为不久前在手机里说的那些话道歉,他还要告诉她许多。比如,他们终于不用躺在夜晚湿漉漉的草地上幻想就能抵达那个美丽而遥远的国度。比如,梁小末我爱你。
他给梁小末打了个电话,那边一直没有接听。于是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找她。谁也拉不住这时候的楚寒,他很兴奋,并且充满勇气。他手里捏着两张飞机票,它们被折成翅膀的形状,好像随时都会从手心挣脱,飞向地球的另一端。
梁小末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楚寒到处找,找遍了他能想到的几乎所有地方。小吃城、咖啡馆、精品店、游乐场、芳草地、高架桥……
楚寒不知道什么叫失望,他继续寻找,毫不泄气。他从高架桥走下来,然后看到桥下两个人巨大的阴影。高大的男人,竟然穿了一件只有楚寒兄弟才敢公然穿上街的五彩缤纷的花衬衫,紧靠在他身边的姑娘,扎着马尾,身材高挑,看着似乎很眼熟。
楚寒想完蛋了,酒劲肯定上来了,不然怎么会看着谁都认识。可他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喊了一声,梁小末。
于是斑驳陆离的霓虹灯下梁小末终于回过头,她身畔无比熟悉的男子也回过头。梁小末看着他,突然笑了。
她说,你是谁。
楚寒于是呆立在原地,一瞬间,觉得非常莫名其妙。他握紧手中的飞机票,他忽然想,如果只得一只翅膀,是否依旧可以飘洋过海,自在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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