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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媚没有和我一起到我现在所在的城市里来。她和我分开。一个人走。那么多年,我们一直相依为命,直到夏岩出现。夏岩的妻子打电话给我,她平静地说着夏岩,她说:“安然,你知道吗?夏岩走进家门的那一瞬间,我什么恨都没有了,我还爱他。”我坐在我新开的酒吧里面抽烟。看着身边的男男女女。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再也没有人会邀我过去坐坐,再也没有人闪着贪婪的目光向我打听如媚的消息,再也不用逢场作戏,再也不用虚伪地笑。可是我那么孤单,我一个人,从来都是一个人。我身边的女人,都那么相信爱情,不管她曾经怎样被爱情伤害过。
建新打来电话。声音苍老许多,他说:“安然,你没有换掉电话号码。”我说:“是啊。害怕失去和如媚的联系。”我和建新,我们曾经那么离不开对方,却开始平静地说话。建新说到他妻子的自杀,说起那些鲜血,红的刺眼。我静静地听,想象着建新妻子的样子。
夏岩突然打来电话。我安静地听完他的话。我从来不知道,如媚和建新有过关于我的那么多对话。我从来也不知道,当初我安排那些人去找如媚,如媚其实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她那么相信我推给她的那些人。建新对于我的做法从来都是默许,那些男人,都是建新认识的,或者,是他去认识的,建新那么害怕伤害到如媚,伤害到我。夏岩发来他和如媚的女儿的照片,那么像小时候的如媚,只是都已经成为过去。我说:“夏岩,这些年,你那么爱如媚,值得吗?”夏岩的声音突然哽咽,他说:“安然,我到现在一直在爱如媚,那么爱,却失去了。”我们都在失去,我们也在老去。终于都开始老去。
如媚再次回到从前的生活。我无言,也没有告诉夏岩。夏岩的妻子竟然到我的城市来看我。我们坐在一起抽烟,喝酒,说起如媚,说起夏岩死去的孩子。这个女人平静地说这些,脸上微微地露出笑容。我说:“如媚又回到从前的生活,仍然是那么耀眼夺目。”她平静地喝酒,说:“我看过那个孩子的照片,那么可爱。夏岩为什么不肯向我要钱。”我们像从前一样,我离开那个城市,夏岩的妻子没有离开我,我仍然只有这一个朋友。我们说起建新的妻子,她已经康复。那场自杀只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一道伤疤,慢慢都会淡去。而我,却再也回不去。
如媚打来电话,电话那端是我曾经那么熟悉的喧闹声。如媚的声音再次甜美起来。她说:“安然,你来,我们一起过我们那么想过的生活。”我说不出话,我已经不能再回到从前,不管我是怎样惦记着如媚,我都不能,也无法做到如媚那样。只是我不知道,如媚真的会忘掉夏岩吗?我的电话号码的确没有换。而事实上我换了新手机,换了新号码。那个号码,只有如媚,建新两个人再打过来。我那么害怕失去和他们的联系。
夏岩死之前如媚回去过那个城市。如媚在夏岩的公司里看到夏岩的妻子。她们平静地出去吃饭,平静地聊天。如媚说起那些年的事情。夏岩的妻子神情淡然地听着。夏岩的女儿见到如媚,她对如媚说:“你是如媚阿姨。”如媚泪如雨下。终究没有勇气再见夏岩。如媚到我以前的酒吧里去,那一对歌手是它的主人。他们仍然唱歌,仍然那么干净。他们现在是恋人。如媚接到夏岩的电话,夏岩说:“如媚,你等我,我有话对你说。”如媚终于没有勇气留下来,离开。
夏岩在如媚离开之后开始了彻底的酗酒。夏岩的妻子仍然那么温和,甚至是更温柔地对待夏岩。夏岩酒醉之后就静静地发呆,抱着女儿发呆。建新去看夏岩,夏岩不再和建新说话。建新给我打电话,说起夏岩的堕落。我笑,我已经从建新的妻子那里知道建新也在酗酒。我什么都不说。建新的妻子不再幻想建新好起来,她在步入中年后开始学习经营公司。我知道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像夏岩的妻子一样,变得干练,而且温和。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地发生着。然后夏岩死了。死在前年的十月。我能想象夏岩的车子在空中翻滚的情形,就像我能想象夏岩的墓碑在那些墓碑中的孤寂一样。
建新不知道,如媚不知道,夏岩的妻子不知道,建新的妻子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夏岩,在他死去的前一天,打了自从我走后他打给我的第二个电话。夏岩只说了一句话。他说:“安然,你说的对,整个城市都是孤寂的,除了爱情。”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