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持彩练当空舞
文/许犁

  谁持彩练当空舞。当我越过文字以及其他介质,第一次看见焰火时,产生的便是这种感觉。夜空中的焰火是不完美的焰火。

  而我在那个元宵之夜,确切地说那是2004年的冬天。我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记得起那簇焰火,在那个绚烂的元宵之夜,西溪河两岸的焰火修改了我膜拜的对象。我说的不是那个千篇一律、人头攒动的节日,而是那些人头之上的焰火,和手心被握牢的汗水。

  壮丽、梦幻、虚无,令人瞠目结舌。一城沸反盈天的笑闹,什么都进不了,一刹那我处于了一个真空状态。心也被抽空了,像是一张纸片,单薄的纸片,安宁的纸片,适于书写小令的纸片,这世间的重量被这虚妄的繁盛四两拨千斤地一点一点消解,在这最喧腾的时刻,我感到无比的安宁。

  与之恰恰相反的时刻,却是沉浸在书中。就像是在听音乐。那些听音乐的人,坐着不动,而音乐是流在这凝固姿势中的血液,你看不见,音乐是如何带动他的心灵,使他产生多么强大的种种类似痛苦的享受。音乐停下来了,姿势不变,然而在内部慢慢地松懈下来,这沉默领你进入一个充满危险却又美不胜收的福地,一个布满标记却又无处可寻的迷惘的乐园,一个曲折的情感泻洪道,一个令人生畏的灵魂寄宿处……一个由纸张、油墨、文字构成的生命的秘密花园。那些泛黄的书页、零落的小灰尘、拙劣的书签、信手的眉批和涂鸦,暗示着生命的圆满以及永别。

  它带给你高贵的热情,却总是使我们迷惘。那些简练语言所描述的乌托邦,骑士眼中的世界,爱丽丝的仙境,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正要踏上某条道路,怀着成为牺牲献祭品的伟大心愿,却茫然得不知道要为什么目的而付出生命。当我们沉浸于这些虚幻的时刻,血液沸腾暴涨,那里充满了模糊而强烈的激情,也随时忍受着焦虑与空虚的侵蚀。这是人最无奈的激情,必须要忍耐那些超越自己的强烈情感,同时什么也做不了。明白这点之后所带来的空虚使人阵阵眩晕,一个明确的做梦的象征。可是即便是这样,也使我们目光清澈远大,心灵异常的丰盈、盛大和美好。有一世若三生。

  于是我们拿起手中的笔,渴望记录自己领自于神的智慧之光。一切绵长沉寂的写作,它使瞬间的感受和阶段内领取的心灵之光在一种貌似平和的陈述中簇拥在一起,由于寻找的艰难,而被个人附着了无数的标志和寓意,并在有意无意的叙述中丰厚饱满,若是不加以控制,任由这泛滥的情绪四处漫漶,这往往会造成事实的夸大。没有一扇窗户为了接受更多的光线而被毫无节制地无限放大,很多情绪在被激发的时候就完成它的意义,那些没有来由的苦痛,孩子们头顶的45度天空,目光统一地忧伤而又迷茫,这意味着什么呢?缺乏独立的自我感受,没有缘由地东拉硬扯,用来掩饰这个青春期不安的躁动。在一种貌似被唤醒的瞬间,你便失败了,随即陷入一种自我玩赏的可疑之中。所经历的并非你所感受到的,因此你必须站在另外的地方祈祷,方能发现那些不朽的瞬间。而每一次的写作就是对以往的颠覆和告别,建立新的记忆,重新界定人们的立场,获得不同的思考方向。

  当往事重新进入身体的缝隙,第一次,无数次,幸福地朗读死去在泪水之中的你。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