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苌苌
现任《三联生活周刊》记者,撰写“书与人”式的书评,对阅读物有着独到而深刻的理解力。拥有着自己需要的生活方式,视阅读、电影、旅行、美食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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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职业——书评、记者、采访
TOODAY:在《三联生活周刊》写书评的时候有不能切中自我兴趣的时候,是怎样完成满意的稿件?阅读方面的自我偏好在哪些方面呢?
苌苌:三联不会对选题有太强的约束性,如果不能切中我的兴趣,写它还有什么意义?但是前提是,你选择的书符合三联的基调,有人文价值,比如多丽丝·莱辛的小说,或者提供了某种新鲜的阅读经验和思想模式,比如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所以,它是在某种严格的意义里切中我的兴趣的,也因此有很多挺好看的书,被排除在这个专栏之外,所以我再说说我在阅读方面非常私人化但不一定能上专栏的偏好:我喜欢能让我精进的书,最近在看《万物简史》,肯·威尔伯写的那本,《图解金刚经》、《一只牧羊的金刚经笔记》和《图解黄帝内经》,至于消遣类的,我是《万象》、《心理月刊》的长期读者。我个人还对日本当代文学有些偏爱。
TOODAY:对于书单中很难都看完的新书,你是从哪些方面着手挑选需要阅读的书?
苌苌:在这些书的趣味能满足我、质量能够满足我们杂志(《三联生活周刊》)的前提下(见上),我必须选择比较容易找到采访对象的书籍,因为这个栏目关注的是“书与人”,不仅仅是就书而谈论书,会通过了解作者展现书籍之外的延伸,以及作者和书之间的故事。我们主编是《人民文学》编辑出身,对这个栏目挺挑剔的。而你现在很难找到像他80年代接触过的那些中国作家,那么令人激动的作者(这里面也包含了读者要求整体性的提高),所以我写外国文学会比较多。
TOODAY:在你采访过程当中,最有绝望感的一次,是什么情况呢?
苌苌:找不到可以采访的人,最失望了。
TOODAY:每次去书店杂志店看到的总是类似的书籍,随便挑一本都很容易发现里面说的其实是我读过的论调,只不过换了个人来“教育”。书评是越来越难写了,你认同吗?会有类似的感觉吗?
苌苌:我不太认同。严格说来我写的不是我自己的评论,而是去采访作者,尽管寻找的工程令我感到辛苦。一段时间下来,我发现,作者对我说的、译者对我说的(这些)的答案,往往和评论人自以为是的评论有很大的出入,这是我特别真实的感受。所以不存在说难写,而是看你能不能放下自我,去寻找,去聆听,把话语权让给最准确的评价者。这只是说国内,我不觉得同样的问题存在于西方的评论界。
TOODAY:对于你来说,记者这个职业最需要注意或者牢记的是什么呢?
苌苌:1,准确性。但这个问题背后包含的你的教育结构和知识背景太广泛了。往往是他不准,而你并不知道。举个例子,我有次把我的录音交给录音公司整理,她把我的采访对象说的“我不是民族主义者”,写成了“我不是民主主义者”,不敢想这样的错误如果发生在一个记者身上是多么可怕,你还以为采访对象真那么说的。这还算显而易见的错误,其它还有很多观念上的差池。作为一个记者,如果人家说我文笔好,我觉得无所谓,如果说我有准确性,那我就很骄傲。
2,再者就是正念,正念包含很多个方面。简单说,是你作为记者要有悲悯情怀,不要为各种利益团体说违心的话,要客观,爱你的民族(但不要做民族主义分子)。你是否会在获得深入资料的同时,提前一步想到保护你的采访对象,哪怕他是监狱里的犯人?你是否在使用一个过于血腥的照片的时候,提前一步想到,读者是否能接受,而取消使用?因为一个记者的文章要被千百人读到,会影响人心,有正念很重要,它是隐形的,但它会成为你的文章的脊梁。这个世界有很多职业的价值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如果你具有正念的话,你会感到你的职业的价值,并获得信心。记者现在在社会上也越来越成为一个有争议的职业,有的人把这个职业做得很猥琐,但如果你有正念的话,仍然会相信这是个伟大的职业。
结合1、2点,就谈到了如何选择素材。更年轻的时候,我有点愤青儿,看不顺眼的采访对象,在文章里对人家冷嘲热讽的事情也干过(你不用真的评论什么,只要举一个更高明的人干的更高明的例子和他本人并列就可以了。后来有人传话给我说,那人说我这个记者很阴郁,哈哈)。但实际上促使我改变的是,随着长大你自己也经历很多事儿,以己度人,就觉得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伤害别人的面子不太好。而且这和你希望具有的“正念”没有关系,就是说,我不需要做某种文化标准的卫道士,眼睛朝下看,专逮那不靠谱的,于读者又有何益呢?我往上看,我平视行不行呀?去寻找某种值得分享的思想和价值,文化人儿有时说话天马行空的,或者跟你聊的高兴的时候,有的人就卸下了面具,显露出文人相轻的一面等等。那我会过滤掉他们的无心之谈,这和准确性不矛盾,我觉得,一个好的文化媒体平台,它的功能是增进理解和分享价值,就像一面镜子,把你从采访对象身上感受到的光芒折射给读者,如果你心里有正念这条线索,你就知道怎么做出选择。
关于生活——电影、音乐、旅行、美食
TOODAY:你在博客里提到“我选择的是我需要的生活方式”,哪种生活方式是你所需要的,现在的生活是你需要的吗?
苌苌:这句话的上下文,是和家人讨论买房的地理位置。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是——少开车,多运动,吃好点儿。现在我住在北京的心脏地带,从家走10分钟,可以到三里屯看电影,会朋友,走5分钟的路,可以去工体看演出,法国中心看电影(离得太近了,以致没有时间去),附近有数家健身中心可供选择,我选择了比较适合我的瑜伽馆。还有很多著名的馆子散布在5-10分钟的路程内。最妙的是,我可以把一些采访对象约到我家楼下的咖啡馆做采访。
TOODAY:从学生时代到工作,哪部分的生活经历是到目前为止影响你最多的?有过处于生命转折的人吗?
苌苌:现在回过头看,在巴黎上学的经历对我影响最多。意识、品味、爱好、价值观,所有所有渗透至今。我最近对我的朋友说,在你年轻的时候,一定要去国外住几年,这和旅行的意义完全不一样。有过一两个朋友,一个已去世,一个对我价值观影响最深,可以说对我有生命转折的意义,一言难尽。
TOODAY:谈谈你对音乐和电影的偏好吧?
苌苌:这两样我喜欢的非常杂,我喜欢听比较清爽电子乐、法国老歌,最近迷上听窦唯后期出的几张音乐CD,这个喧嚣的世界低估了他后来的音乐。电影还是喜欢看文艺片多一些,最近看得觉得《海盗电台》不错,还有伍迪·艾伦的新片,我看了几乎他的每部影片。我追看两部美剧《我为喜剧狂》和《生活大爆炸》,后者好像最近很火,我很早就发现它了,因为以前读过霍金的《宇宙简史》,里面关于量子力学方面的东西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量子力学本身就像一本好小说,因为它非常有想象力,还很诗意,比如“薛定谔的猫”、“海森堡测不准原理”,还有“大一统理论”,是非常有爱的。
TOODAY:游走那么些国家,旅行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苌苌:只有住在巴黎的那段时间,对我是有意味的(如前面所提到的),直到回国前才想起去卢浮宫,其它时候主要在电影院和艺术中心消遣,这就是住和旅行的区别。至于其它旅行,我特别喜欢风景如画的著名海岛,去过好几个。还有古迹如云的意大利,但这会儿我心想,我真去过那里吗?我对这个答案是怀疑的,如果没有照片的话。
TOODAY:工作之余,除了旅行还有什么让你更加开怀的事情?
苌苌:我养的兰花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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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SZ电影的首映》
选自苌苌博客“穿城”
1
今晚在家,和F和S导演看了他的电影的首映。这是第一部由中国导演拍摄的将在西方主流媒体播放的关于中国当代艺术的电影,其制作过程颇为波折。导演说,其实,纪录片是最不真实的记录。他完全可以用真实的素材,主观的剪辑,做一个伪叙述。我宁愿去拍故事片,还可以讲点真东西。
2
故事片讲真东西,在《建国大业》里看到的蒋已经和历史书中的很不一样了,尽管,这电影对宋美龄不公平。“民主”二字,在《建国大业》前十分钟出现多次,包括标语。看到闻一多的演讲,那是我唯一一次流泪。我想这大概是一个自由派小知识分子编的电影。他在我眼中属于二级知识分子。简称“二分”,肯定是好过五毛党的。
3
要交流思想,就和更有思想的人交流。要玩儿,就跟更单纯的人玩儿,要拜佛,去雍和宫,要吃,去最正宗的店。事半功倍,就是说,所有事情找最合适的那一个。
4
只是在做事情的时候,不得不花时间在格局比我还小的人身上。言之谆谆,这让我觉得像一盏很耗油的灯,但又控制不住地操着呕心沥血的心。和多数人比起来,我算随和的那一个,但某些时候要捍卫自己的立场,就像S导演一样,我真说不清楚后面混杂的力量来自哪里。其一,我说,我们必须爱祖国。F说这我完全同意,逼得我只好继续犯贱(对自己现阶段生活记忆的一点提示)。
5
好天气的下午,只想窝在阳台上的沙发椅里看《荒野大侦探》,但至今没有时间,总是望着艳阳天,嗟叹岁月之蹉跎。或者走五分钟路去做瑜伽,这个倒是每天基本坚持下来了。必须坚持。
……
7
我说为什么那篇采访总也理不清思想,原来扒带公司听不懂采访者说的中国话。更可怕的是,他们听不懂,却用貌似靠谱的词代替(后面括号里是他们听写错误的):意识形态(艺术形态),政治正确性(正确性),价值观(世界观),黑泽明之后亚洲没有史诗(黑则明之后亚洲没有史书),我不是民族主义者(我不是民主主义者)……每行至少三个大错,都是险的让我滴汗的那种。
8
说我看问题有准性?真的么,给我梯子我可就爬啦。做人,你要有点举一反三的能力吧?
9
伍迪·艾伦的新片《Whatever Works》,据说在巴黎广受好评,影院笑声一浪接一浪,主要讲的是一个乡下姑娘来到大城市,混在艺术圈。她农村的父母来看她,一段时间以后,她妈妈和艺术家群交变成了艺术家,父亲成了同性恋……讲这个故事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让我也很想看,我真不知道豆瓣上评论的人是怎么看到这电影的。
10
周末的时候带一包衣服回原来的家洗,主要是因为楼前有一片草地,前面一点挡光的建筑也没有。夏天里一看到晴空万里,就回来洗衣服。晾衣服的时候,太阳能把我晒出油来。衣服一两个小时就干了,最让我迷恋的是,衣物带着一股太阳的味道。但现在,秋凉了,我的被罩正在外面晒月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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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的作家,总是在避开自己当下的生活和内心真实的活动,我不知道有什么好避开的(可能太拿自己当事儿了?可能觉得有悖无产阶级朴素的唯物观?一个说法是整天闷在家里爬格子已经没有自己的生活了,仅有的也很单调乏味)。那您写想象,动人心魄之感比一画家写的强也行啊,可惜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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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慕名去吃成都来的“双流老妈兔头”,终于对小兔子们下黑手了,如果你看过上篇我写的小小说,知道“我”对兔子的感情。原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小时候,爸和邻居叔叔拿枪打野兔子给我们小孩吃,还有他家孩子,我发小,我们管兔子的膝盖肉叫“小乌龟”,到末了我也没吃到“小乌龟”,都被她吃了。不是抱怨,只是说,有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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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若妮卡、36对本次采访也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