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

文/苏


  安妮,即便是现在,躲藏在河底,许久没有阅读你的文字的时光里,我也还是常常会呢喃着你的名字,安妮安妮。
  在每个无法入睡的凌晨,想象着你此刻也同我一样,光脚坐在地板上,面前是笔记本,连接线凌乱的在地上错杂着,低头沉默,偶尔敲打下一些字,偶尔起身喝水,仰起脸,喉咙发出寂寞的音节,回来删掉之前的文字,重写,房间里爱尔兰风笛的声音弥漫开着。经此想象,我就又可以很勇敢的在深夜里,等待天光大亮,日光四射。
  安妮,于我,你与你的文字是一场开在水中的幻觉,华丽而唯美的闪耀在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场繁复而冗长的梦。这个梦,我拥有了七年。这七年,谢谢你,在另外一个时空里,与我共同前行着。安妮。
  我爱你,安妮。

1.开始。

  高一年级。十五岁。
  本该是幻想的年纪。本该暗恋着隔壁班帅气的男生。本该渴望邂逅浪漫的爱情。本该对着漂亮的裙子舍不得离去。本该喜欢美丽的蛋糕与冰淇淋。本该有可以亲昵地牵着手的一同八卦的女生。
  这些,看上去,很美,清新无比。
  但是,是什么因素呢?十五岁的我孤单地起舞。那些美好我竟未曾想过未曾索要过。
  同学给的评价是什么呢?难以接近。高傲。一直一个人。神秘。
  我就那样,独自淡漠着面容,安静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来来去去。脑袋里,装满与同龄人相异的东西。远方。旅行。灵魂。救赎。在她们驻足百货橱窗前的时候,我站在自己内心的边缘朝里无限加深再加深地去观望洞察,恨不得淹没自己。痛苦。恐慌。绝望。嚎啕。
  世界一片黑色。我在里面,蜷缩起来,桀骜不逊。
  然后,安妮就出现了。仿若黑夜里射进的一道光。带我进入生命本来轨迹。我所隶属的世界。
  这样几句话,我谨慎地写下。对于我的过往,我却只能如此干瘪、生硬的叙述。多少悲伤。然我亦知道,只能如此。
  七年过去了。

2.安妮与力量。

  安妮。你给予了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继续行走的力量。
  七年之前。没有朋友的自己。也会深深的困惑。自己错了吗。这样的自己是不正常的吗。是不正常的吧。为什么那些善良的孩子说要帮我走回正常轨道呢。我的信仰在这边。他们的正常在那边。我在中间。被撕扯。疼痛无边无际的延伸开来。
  然而,安妮的文字给予了我无穷的能量。它们让我想沿着自己本来的路途义无返顾地前行,不为外界而迷茫自己。我就像孤身站在芦苇丛里找不到出口的小孩,安妮带着她的文字予了我上升的张力,我在上面,得以看见大地模样,找到通往出口途径。
  那时,因为绝望无法排遣而伤害自己身体;那时,因为讨厌人群而终日沉默独来独往;那时,因为没有踏实为了索求安全而昼夜颠倒……同时,注视着身边之人的生活,发现自己与之异常。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安妮笔下那么多人的生活同我一样。
  七年的时间。我对自己说了多少次这样的话呢?“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安妮笔下那么多人的生活同我一样。”——已经无从数起了。不睡觉的夜晚,读着文字,听着音乐的时候,说过。年少时不懂事,厌恶同住之人,而缩在走廊抽烟的时候,说过。大半夜的,把一个还不是很熟的人拖出去喝酒,坐在马路边,悲伤暗涌的时候,说过。大学时光里,长时间的没有去上课,没有与人群交集的时候,说过。……说过。说过。所以,真的无从数起。
  即便是现在,七年之后,一个人全中国到处乱走,与周遭之人的热闹格格不入的时候,我也会对自己这样说。在冬季威海寒冷的海风中。在春季凤凰城嘈杂的酒吧里。在夏季香格里拉气温很低的凌晨时。我都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内心里开始长出繁盛的勇气,我借此继续行走。
  我不是依照安妮的文字来营造我的生活。我只是把自己想要的生活放进了安妮营造出来的庞大世界里。而后去实现。因为在其中,我得以肯定自己的生活而无所怀疑动摇。在她的盛事繁华里,我知道自己是正常的。我想要的生活方式被支撑起来。
  安妮,你说写者要能给予读者力量,那才算是有价值的。安妮,你一直在给予你的读者力量。你的灵魂与我们的灵魂总是站在时空的某个点上对话。你想要的你及你的文字的价值,都实现了。我自是非常的欣喜。

3.安妮与那些花儿。

  “原来你也喜欢安妮啊。”
  “嗯啊。”
  于是,轻轻的,心里开始暖起来,彼此开始有了思想的交流。渐渐的,她们都成了刻进我生命里的那些花儿。
  潜意识里,觉得喜欢安妮的人,灵魂自是有与我相通的方面。
  因为你喜欢安妮。所以我允许你进入我的世界。直接的略带傻气的我的固执逻辑。

4.安妮与我。

  “读高一的时候认识你的文字,而现在,已经大一。
  从一个沉默的小孩子变成一个更沉默的大孩子。
  在快高考时依然阅读《清醒纪》。是个喜欢文字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发这邮件。现在做事变得毫无原由。
  就是这样。
  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来说些感激的言语吧。呵呵。
  谢谢安的文字。谢谢安通过文字给出的安慰。嗯。是的。没错。谢谢。
  安应该是有着怀疑幸福存在的本能吧。
  可,还是想,以手加额:祝你幸福。
  好了。就这样。”

  大一时在某个凌晨给安妮发过的邮件。当时并不指望回复。知道安妮邮件非常多。大部分都是不回的。鬼使神差地发出去。即不再去想。然意料之外地收到了她的回复。即便仅是寥寥数语。我亦高兴。

  她说:
  “巧玲,谢谢你写这样的信给我。
  我在写新长篇。一切都好。
  安。”

  这是我与安妮的唯一一次信件。
  她说的长篇即是一年之后的《莲花》。

5.安妮与生活方式。

  于我,安妮是一种生活方式。写作。旅行。也是我抵达不了的方式。
  我只是,行走在路上的时候,会不断不断地梦想着。
  如果,可以写出被出版商接受的文字;如果,可以像安妮一样,靠文字养活自己;如果……
  想想,而已。虽然,一些刊物上会有自己的文字;虽然,也曾经在所谓的比赛中获奖过……但是,我还是很清醒的知道,我是没有能力让文字成为我的生计方式。我,没有那个能力。
  在大四即将毕业的那一年,看到每个为寻找工作奔波的疲惫背影,自己仍然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出去。然后深深地懊恼自己不是安妮。自己终究还是要到人群中去,从不适应到适应,渐渐与常人无异。
  我,没有能力,如同安妮那样度过自己的人生,没有能力在她的世界里停留不离开。

6.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我便写下了结束。仓皇匆促。七年的时光,回忆起来太劳累。甚至到后来,整个人开始暴躁。潜意识里,我是不想再回过头去的吧。
  七年过去了。我的学生时代结束了。
  我很讽刺地考上了我非常嗤之以鼻的公务员。我也很无厘头的跑去相亲。我渐渐地开始学习如何与人交往,开始学习怎样适时地展露自己的笑容而不是淡漠着没有表情,开始学习如何在一大群人当中发出声响而不是沉默着被人遗忘。看着这样的自己,我知道,我与过往再也不同。而我,也没有资格再去阅读安妮。而安妮,也再也给不了我力量。或者说,我再也不能以安妮之名理所当然地任性着。我当成长。
  七年过后。我被年长之人算计了欺骗了。于是,我开始想在这个社会里学会生存法则。于是,我知道,安妮给我的梦境,到尽头了。
  这七年,有安妮与她的文字在的七年,只是心里的一道痒,抓得多了用力了,伤疤也就留下了。
  好了。现在不痒了。我该无知无觉地随大流朝九晚五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