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吗?似乎又不尽然。这个世界上有不少难以言明的关系,其中就有写作者与她的阅读者。现实生活中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当然,我是指如果不刻意营造的话。而在思想的国度,两个人可能已是挚友,相携走过一段旅程,或许,还将继续走下去。
作为一个写作的人,她算是纯粹而执着;作为一个因网络而被人熟知的作者,她走得算是顺利而长远;更作为世纪初被连带一起称为美女作家的人,她算是质朴而低调,虽然,她的文字曾经那样华丽和繁复。《八月未央》,这本书,可是说是她的代表作。我始终觉得任何作者、歌者成名后的第二部作品才是其巅峰之作,成名那一部或多或少带着偶然,带着幸运,带着拘束,带着青涩,而成名之后,开始更坚定自己想要的样子,于是作品也愈发贴近她赢得赞许的那部分闪耀才华。她秉持自己一贯的低调作风,作品是世人以及她的读者可以洞悉其内心的唯一通道。直到去年,她才正式接受第一份公开杂志的采访,而此刻已经距她成名整整七年。七年之中,出了七本书,足可见她是多么勤力地专注写作。
2006年,她接受了南方报业旗下杂志《城市画报》的采访,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受主流媒体的邀约,同时这也是《城市画报》第一次拨出如此大篇幅,对一个作家进行长篇专访。在最初的《告别薇安》、《八月未央》以及《二三事》里,安妮宝贝通过文字呈现出来的世界是浮华的、阴郁的、暴戾和无奈的,生活里充斥了激烈的命运交织的可能,而主角们是被无奈推动或丢弃的,强烈的宿命感不同于同时代任何一部作品,于是她逆流而上,极速成名。之后,是《蔷薇岛屿》,在我看来,是安妮宝贝转型的开始。父亲的去世,对安妮宝贝的影响,是认真开始审视生死。
安妮宝贝的文字适合轻声诵读,你可以联想到那部《朗读者》。在最初的时代,书籍本就应该是朗读出来的。默读是工业时代的产物。默读给了写作者和读者之间最适合的空间,进行内心的探索和交流,如果得当,则是愉快旅途;如果不得,那么轻轻合上书本亦无损失。第一个选择通过声音来演绎安妮宝贝文字的电台主持人,是陆悦农,安妮宝贝自己也曾在《八月未央》里提及,他演绎的是《七月和安生》。
有些文字是有魔力的,如若你不曾接触过,那你身上就不会留下这样的印记。不可否认在最初,安妮宝贝的文字里充满了物质的魔力,Kenzo、伊都锦等等品牌的名字比比皆是,但谁又能否认时至今日,物质依旧占据着绝大多数人生活的主体。我们只是从没有见过一个写作者似乎赋予物质以精神,Kenzo的精神是不羁自在,伊都锦是落寞的精致女子,至于光脚穿球鞋,布裙、玉镯等物件,都在她的文字里各有含义。公允地来说,在安妮宝贝之前的文字,要么依旧是沾着泥土裤腿的粗糙,要么是太过矫作贵族的不可及,而独独她将一切调适得刚刚好。
作为一个曾经的网络电台主持人,我曾制作一期节目,有关她和她的作品,也只此一期。我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是独立个体,每个人对于同一样事物的感触就算有共通之处也不能够全然相同,从这样的意义上来讲,分享不易也不宜太过自我和深入。给自己留有空间,也就是给听者或者对方留有余地。安妮宝贝的文字,在午夜时分是恰到好处的陪伴,没有很想要进入你的空间,也没有很想要你进入她的空间,只是浅淡的清谈,然后时间就如细沙从指缝掉落。她的文字总是波澜不惊,其内里却蕴藏暗涌,这手法并非她首创,但至少在中国大陆,她将其发扬光大了。
在年少的时候,或者让高中生来读安妮宝贝的文字是一件好事情吗?我不清楚,这要看你眼中安妮宝贝的文字里到底在说什么,是叛逆的情爱、物质的追逐,还是一种清醒的、不随波逐流的态度。即使我们生长在同样的环境里,看同样的书本,最终我们不也依旧长成为不同的人了么。于我而言,她的作品更多的是让我懂得清醒、懂得自省,以及执着,虽然我不敢说这是否是人生中的好事,至少目前为止,我成长为我自己希望看到的样子。而安妮宝贝,《莲花》之后,我们渐行渐远。并不是倦怠,更谈不上厌弃,这大略是成长中的必然,走一段路,分开一阵子,说不定日后在前方的分岔路口相遇,也说不定就此分道扬镳。她的文字让人沉静,这是我始终秉持的,用一颗沉静的心去读她的文字,事先不要植入过于澎湃的感情,无论是追捧或者唾弃都是不适宜的。
最后,用她接受《城市画报》采访时说的话来结束这篇文字吧,她说:“我没有觉得应该对生活满意。只是觉得走到了这一步,你在做着当下的事情,过着当下的生活,这是有道理所在的。需要心平气和地接受此刻的生活。而且我相信它不会一成不变,生活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会有奇迹发生。只要你活着,你走到这里,走到那里,就会有事情发生。勇气和天真会让这些奇迹发生在期待着它们的人身上。”
你看,其实用任何一种激烈的情绪去对待安妮宝贝及其文字都是不适合的,因其本身就是希望给予读者宁静淡泊的心态,来看这个变幻的人世。去或留,爱与憎,都会在时光洪流里被验证,被吞噬,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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