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殊的女人和一个一般的作家

文/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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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宝贝,原名励婕,浙江宁波人,1974年7月11日出生。2000年1月,她的第一本书——小说集《告别薇安》出版,风行一时,遂而成名。这一年,她26岁。在此之前的两年,她在网络上发布了大量中短篇小说,已经逐渐受到关注并红火起来。而在网下,她的现实生活并不如意。1999年,她因不喜欢银行的工作而欲辞职,遭到家里反对,于是离家出走,在南京短暂停留,从事广告,而后转至上海,进入网络公司,任职制作主管。直到第一本书出版四个月后,她才终于办妥银行辞职手续,在上海安下身。

  随后,2001年1月,《八月未央》出版,并在杂志上开设时尚专栏。2月,离开网络公司,开始写作《彼岸花》。5月长篇写作完毕,去新疆旅行。8月离开上海,去往北京……

  够了,够了,我想我还是停止这种个人大事记的罗列为好,其实关于安妮宝贝的心路历程,若是有心,把她每一本书的自序都找来看看,便可窥探个大概。譬如:
  ……
  生命只是一场幻觉。你知道。——《蔷薇岛屿》(2002年)
  ……
  要始终保持敬畏之心。对时光,对美,对痛楚。仿佛我们的活,也只是一棵春天中洁白花树的简单生涯。不管是竭力盛放,还是静默颓败,都如此甘愿和珍重。——《清醒纪》(2004年)
  ……
  时间这样过去就很好。——《素年锦时》(2007年)
  ……

  可以说,以上列出来的三句话,分别可以作为安妮宝贝这些年来人生观转变的阶段性统领式概括,同时,与她不同时期的写作风格也有着某种默契的气质性对应。而这些年里,她经历了父亲的去世、长途旅行(如新疆、东南亚、墨脱)、生活场域的变换,以至于后来的结婚乃至生子。不可否认,这些人世的经历均对她的写作产生了影响。此外,我们时常可以听到人们这样对她进行评价:安有恋物癖、安很自恋、安很自闭……等等等等。作为一个女人,尽管最后的归宿无非也是寻常的嫁夫育子,但自成名以来,她的人生之路便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层传奇式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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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作家均会有自己的师承,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笔者窃以为,影响安妮宝贝最深的作家应是杜拉斯。语言上,她标志性的破碎短句便是来源于她。而在小说技法上,无论是早期的《彼岸花》、中期的《二三事》,还是后来的《莲花》,使用的均不是传统小说线性叙事的手法,人物的过往与现时相互交叉,故事脉络的中轴线并非时间,很自然地就让人想到了那本著名的《情人》。当然,我并不是在说它们可以同《情人》媲美。这一点,去读一读玛·杜的原著便可感觉得到。

  另有评论者认为,她的作品中亦有亦舒与黄碧云的痕迹,甚至在百度百科输入“安妮宝贝”还可以看到这样的观点:“《二三事》完全套用了《圆舞》和《突然我想起你的脸》的情节,人物关系设定和许多内容”。以上两位女作家的书笔者一本也没有读过,因而不敢妄言。后期的《莲花》与《素年锦时》,明显可以看出中国古典文学以及宗教书籍对她的影响,在后者里还可以感受到现当代散文的一些传统,据说仿的是胡兰成。

  至于早期的《告别薇安》与《八月未央》,安妮宝贝自己也曾说过,是两本令她自己也觉惭愧的书。以下是作者原话,“必须要承认,这些基本上是在1998年、1999年写出来的小短文,感觉已经非常遥远。重新回头去看,时常有惭愧出现。仿佛不能够承认它们是被我自己所写。甚至有想抛弃它们的欲望。”(摘自05年《八月未央》再版序)。为了写作此文,笔者曾回头去看这些“小短文”,感觉真的是难以卒读。不过要是耐心看下来,仍旧可以觉到一些激烈的、富于感染力的情愫,或许这也是她当年红火起来的原因之一。而最新的所谓跨界作品《月》,阅罢之后感觉更像是一篇篇幅较长的夹杂叙事的说理散文而非小说,想及她曾经写过《莲花》,不免心生失望。也许有人会说,这是一部文字、音乐与影像相结合的作品,你应当在阅读的同时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欣赏配图,这样才能觉出它的好来。倘若真是如此,我想,对于一个写作者而言,那非但不是成功,反而是失败。

  行文至此,笔者想要作这样一个总结: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试着将安妮宝贝的创作分为三个阶段,以《蔷薇岛屿》和《清醒纪》为界,初期浓烈艳冶,而在技法上尚显粗拙(严格说来《彼岸花》并不能算作是长篇小说);中期逐渐趋于圆熟,《二三事》可以算作是通常所说“安妮宝贝体”的顶峰之作:而后期开始尝试转变,《莲花》与《素年锦时》分别是她最好的小说和散文集。新作《月》,至少在笔者看来,是令人失望的。

  作为一个女人,你可以爱她,也可以恨她,而作为一个作家,她的艺术魅力则无可抵挡,是不朽的。这是人们对于安妮的偶像杜拉斯的评价,想来也并不过分。而到了安妮宝贝这里,我想,前半句依然是合适的,而后半句就不能算数了。是的,她亦是一个独特的女人,然而,作为一个作家,她只能算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