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的橙子很大，个儿大圆鼓隆冬，一大群的摆在那里，摆在一个水果摊儿上。这个水果摊很奇特，它似乎是“柑橘类”水果专业户。和国产橙子一起待沽的还有其它几种其貌不扬的橙子：包着红色小塑料袋的芦柑、软软的橘子、像小西瓜那么大的沙田柚、味道像糖一样甜的砂糖橘，等等。总之，你想买苹果，对不起，没有。店主为何不扩大经营卖点香蕉之类的其它水果，是一个未解之谜。不过我喜欢吃柑橘类，它们都富含维生素C，因此，对于只卖这类水果，我的意见不大。这个水果摊怪怪的还有一个原因：在北京的三元桥亮马桥一带。几乎已经没有“摊儿”这件事儿了。你想买菜，得去家乐福之类的超市，买水果也是一样。如果半夜肚子饿了，有24小时都开的麦当劳；或者直接去7-11，也能吃到好吃的热乎乎的中餐——我是这样想的，其实我从来没有半夜起来去吃过东西。但是24小时都经营的餐馆，这似乎是每个“国际大都市”都有具备的东西，不管人们需不需要。

　　回到国产橙子上面。我看到他们，立即觉得它们无比可爱。其实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它们是国产橙子。只是觉得它们看上去很可爱。大大的脐橙。它们的脐，和人类的真像！这样的橙子，一定很贵吧！于是我问了另一种，个头儿小很多的橙子，因为它们看起来要便宜些。

　　“这橙子怎么卖啊？”我问。

　　“10块钱一斤。”卖橙子的小伙子正在和一群大爷聊天。他转过头漫不经心地说。

　　“10块！怎么那么贵啊？！”10快钱一斤岂不是比榴莲还要贵？我心想，虽然我此刻无意要吃榴莲，况且他也没有榴莲卖给我，我还是不甘心花10元买一斤橙子。

　　看出我的退缩，买橙子的小伙子又转过来说：“你买这种吧，国产橙子，10块钱3斤。”

　　我觉得这个时候所有的数百个的国产橙子都望着我。它们一个个望着我，不置可否，傻乎乎地望着我，也没有鼓励我买，也没有鼓励我不买。就是那样看着我，似乎等待接下去我的举动。

　　不由分说，我肯定是买这么可爱的国产的橙子。我很欣赏他们能够保持的绝对对称的几何圆形。自然的Symmetry不是那么容易办得到。

　　其实我是有点可怜它们的处境。明明就比所谓的进口橙漂亮，但却只能卖到三分之一的价格。

　　好在它们似乎毫不介意，因为被不被买，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价格和价值这类人类创造的概念，对它们来说，和“以太网”、“ATM”这类名词是一样的。它们被摆在那里，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甚至有点骄傲。

* * *　* * *　* * *　* * *　* * *

一觉

　　今天，爷爷吃完饭坐在沙发上，慢慢地睡着了。暖冬的阳光不徐不缓的透过擦净的窗户。他体内的维他命D正在形成，他的盹儿也渐入佳境。

　　我拈来一本1988年的杂志，懒懒地看着。

　　突然，他醒了。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我，站起来，用通常说话音量的1.5倍喊道：“哎呀，我这是坐在沙发上打盹儿咧！”爷爷他乡音未改，仍旧是一口河北话。

　　“哎呀，我这是坐在沙发上打盹儿咧！”他重复了一遍，“呵呵，明明，你今年二十八了吧？”

　　我郑重地澄清，是二十七，明年才二十八呢。

　　不过他没有理我，接着说：“我二十八岁的那年抗美援朝，那个冬天冷啊。我躺在水渠里，垫了两垛子草就睡着了。现在我是在家里沙发睡着哩！”

　　他兴奋得又跑到里屋，把这番话和奶奶重复了一遍。

　　他一定是在朝鲜冰冻三尺的水渠里睡着了，醒来就靠在自家的沙发上了，54年，弹指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