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这城市中心最大的百货商场时，路德一眼就看到巨幅广告里的模特带着她曾日思夜想过一千次的那条项链。

　　不为人知的是在许多个深夜里，她带着眼镜兴奋地盘腿坐在电脑前，为了研究这“世界闻名”的项链有哪些款式，她打开无数个网页——于是各不相同的、精致的、有着美好含义的、一颗颗璀璨的光的粒子，在她的眼睛里像星星一样种下了这个甜蜜的愿望。她又点开银行网页来查询那个其实早就背熟了的数字。日历也自动地一页页翻了过去，这中间所有的日子都模糊成了一条灰色的河流，除了那“一天”，是用最美好的字体嵌在心中柔软的腹地上。想到这“漫长”的计划时，她笑了，“谁也不会知道的，连她也不会……”她生怕自己沉不住气，使劲闭上眼睛想赶快睡着，又怕在梦里会悄悄笑起来。

　　终于到了月底，下班后路德急匆匆地走到门口的ATM上插入银行卡，紧张地看到一个新的数字出现时，忍不住又反复看了好几遍，连小数点后面的也默默念在了口里。

　　回家后又怕自己记错了，鞋也没脱就冲进去打开电脑，先把收藏的广告逐个看过一遍，她抑制不住，用手去摸了屏幕上那华丽的脖颈与胸口处的亮光。快乐如一片金色的落叶遮住她的双眼，“绝对不能说出来，这是必须保守到最后一刻的秘密。”路德倒在床上，那像胶片般循环放映的秘密揭晓后的惊喜，让她快忍不住要让别人来分享了，若可以大叫一声她就会真的叫了。白色的枕头光滑柔软，她像抚摸爱人的脸一样轻轻把自己的脸贴在上面。

　　日子越来越近，路德反而心平气和起来，也不再去看那些图片和银行卡上的数字，她决定要在“那一天”来到前装作随随便便的样子进去停在那个柜台前，再把那墨绿色的小盒子揣进口袋里，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一点也不会发抖。

　　头天晚上路德在回家前想给她打个电话，电话响了好多声才有人接，竟是一个从没有听过的声音，粗声粗气地问她是谁，路德张着嘴巴不知道该先问她是谁还是先说自己是谁，后来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她熟悉的声音——“谁啊？别接！”电话挂了。路德觉得心跳得又快又没有力气，她坐在路边想把这一切想清楚，电话响了，是她的。路德不敢说话，电话里的声音还是跟从前一样熟悉，那边的她想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路德突然懂了，欺骗的声音里总有种轻浮的颤抖，折磨着她的心，她不忍再听下去，按了结束通话。

　　过了这最悲惨的一刻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像多年前的雨水一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攒在卡里的钱仿佛突然变得不再值钱，几天之内就被花光，什么也没有留下，买了很贵的酒喝，几天几夜没有回家，想避开那商场所在的城市中心怕自己伤心，却发现每天坐在车里都不得不经过那个路口。那朝思暮想的“一日”再没有意义了，因为能使它有意义的人已经变了。在最痛苦的时刻路德甚至幻想如果那小盒子已经在自己的口袋里，她会因这盒中的东西而作出新的选择吗。她笑了，又哭了，这是一个被打碎的梦，而造梦的人曾坚定不移地以为自己是懂得对方的心的，一切都错了，她要的是更多，她要的已超过了路德的心所能给予的。

　　“她并不知道我要给她的究竟是什么……”路德站在商场门口，看见每个走进来的人都在抬头看着巨幅广告，忍不住笑了，人们进进出出，凉凉的香水的味道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