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川与流光》
第六章:十七岁细雨中

文/windland


  淅沥的雨丝打在薄薄的单衫上,逐渐显现出少年身体的轮廓,发梢间由无数纤弱雨丝汇聚而成的雨滴每隔几分钟缓慢地落下,在少年的脖颈处若有若无地流淌。细如牛毛的雨,不曾停止的雨,连绵不断打在骑着单车的少年身上,随着车胎的辙痕在沥青的公路上前行,使地面反射出一闪即逝的掠影。

  少年将满十七岁,没有任何雨具,独自骑行在清晨的公路上,天空中飘零着介于有和无之间的细雨,作为名词的雨,理念上的雨。世界一直在下雨,雨,何时才会停。

  他知道十七岁是雨水来临的日子,就如同广袤的非洲大陆雨季来临之前天空偶或散落的雨滴,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降雨,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暗示。作为暗示的细雨不断从天而降,她们中间的大多数甚至还来不及降落大地、回归地母便不知被风吹向何处。真正濡湿他的是心中的雨声,在每个夜晚来临的时候婉转地哀鸣,阶前点点滴滴到天明。面对变得甘冽的清新空气,他想他才不要套上笨重的雨具将自身与这轻的世界隔绝开来,在闷热窒息的狭小空间里作茧自缚。他骑车出行时很少携带雨具,因为雨若纤细,便无需要;雨若滂沱,则于事无补。

  代替鸣响的洒水车将世界清洗一番的细雨,给灰蒙蒙的世界涂上了一层清漆,微湿的地面将周遭一切事物都映衬得分外鲜亮。也许还在沉睡的人们一觉醒来之后,就已失去了这短暂的鲜明世界,世界重新在运载货物的卡车来回碾压沾满灰尘的一条条道路中变得灰蒙蒙、毫无生气。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小段时光,雨水魔力尚未消退的时光,细雨打湿的流光,一年能够目睹一次便称得上幸运。而他,却总能在酿花时节敏锐地嗅出雨的气息,在每一段珍贵的细雨时光,让雨丝降落在身上。

  随着街景越来越熟悉,少年渐渐有些感慨浮上心头来,那种被淡忘的情感在雨的滋润下萌发了新芽。他娴熟地在几辆慢悠悠的车间穿梭,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不时拭去车把上聚集起来的一小掬雨水,那如同露水般晶莹的液体。他想起方才超过一个正在非机动车道上奔跑的男人,他跑得那样古怪,身体紧紧地绷住,脸上表情因兴奋或是其它原因显得扭曲,整个人以一种好像目标在前方绰手可得的姿态往前跑去,在细雨之中的车流间纵情奔跑。除此之外,世界并无异样,行人有的撑伞,有的不撑伞,在道路两旁默默行路。天色尚未完全放明,假若有人从街旁高楼俯瞰,就会发觉清晨如默片一般,不动声色地上演着一出戏。

  骑行在前方的红灯处受阻,于是一辆辆车都在慢慢减速,心照不宣地不想停下而在等待信号灯自身的跳转。就在此刻,那个奔跑的男人大功告捷一般从后赶上,一把拽住一辆自行车的置物架,将缓慢移动的自行车强行停靠在路旁的栏杆上。等待红灯跳转的时间里,他饶有兴致地观看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双脚着地、两手提着车把,回头尴尬地向那个之前奔跑的男人解释车的来源,而那个奔跑的男人死命地用铁钩般的手牢牢抓住置物架,根本无心去听任何关于自己失而复得的爱车的历险记。红灯一会儿转为黄灯,随即变为绿灯,他踩动踏板,跟随着重新加速移动起来的车流,将两个在美好的细雨世界里争执不下、大煞风景的男人抛在身后,进入前方更为细密的雨幕之中。

  十七岁。

  雨,何时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