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如是

文/黑暗桃乐丝


  去年,沈城暴雪,积雪埋过出租车顶,被北风磨出一个流线车型的雪堆,实际上是一辆辆车。清扫过后堆积起的路边雪高过肩,行人走时只露一个头。车辆横七竖八地停在路中央,维持在暴雪当时的情景,甚至都无法开回家。是时产妇告急无数,中老年人骨折无数,机场滞留无数。沈阳百万市民步行上班,我给我爸发短信建议买两只爱斯基摩犬乘着雪橇上班,拉风无敌。回短信曰:沈阳狗贵。

  然而这种百年大雪尚是东北人民心理承受能力之内,赞叹的多于哀愁的。

  今年,南方暴雪。身在武汉,积雪过踝。寝室气温逼近零下而无暖气,几近冻死,考试后从八号楼向宿舍走,双脚竟冻得毫无知觉,难以行走,回去用热水浸泡二十分钟后才能屈伸脚趾。大雪压塌虎泉夜市,压塌树木,堵塞交通,傅家坡陡峭的天桥上结满亮晶晶的冰壳,稍有不慎便会摔下深渊,拖着几十公斤的行李箱寸步难行。在机场阻隔一夜,蜷缩在宾馆大堂的沙发里,凌晨三点站在寂寥的路灯下望着满天鹅毛大雪。因为寒冷得实在抓心挠肝,去已关闭的机场乱晃,帮忙布置新年的红灯笼,暂且活动暖和手脚。有那个时候从天河机场走的兄弟们,你们做梦也想不到头上喜气洋洋的一串红是你们黑桃姐姐和小乔姐姐亲手扎起来的吧!早上八点登机,下午两点才落地沈阳,已神志不清,不成人形。

  南方的电塔冻结,人民冻伤冻死受困,有抢险有收容有牺牲,总理南下流泪喊话,这已经是灾了。

  前月,武汉暴雨,在过生日的前夜,洪水从珞珈山、茶岗、街道口和广八路四个方向汹涌汇聚,在武大门前积了半腰高的水。我们晚上十点多左右在快餐店吃了点东西,出来时发现水已经漫到快餐店的台阶了,仿佛那街道原本就是河流,而这店子是河上人家一般。电闪雷鸣,风雨大作,汽车们如同河马一样浸泡在水里,一辆公交车开过,排开让人跳躲的大浪。雨越下越大,又不能真的走入那齐腰的污水中,我们一路从武测的铁栅栏爬回了武大,同时打着伞,提着大包小裹,保护着笔记本电脑。后来凉鞋的带子断了,光着脚一路走回房子,湿透的头发和裙子贴在身上。回到房子后,竟然停电,一片漆黑,洗热水澡也不得——电线被泥沙损坏。进门后缄默着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脏湿衣服,在黑暗中裸身相对,在卫生间里用仅剩的一点热水慢慢擦洗身体。外面风雷大作,屋内漆黑,艰苦磨难,仿佛战争时期。

  然后就一直不太平。

  物价上涨,股市崩盘,火炬被抢,西藏闹事,随着信息爆炸和新闻兴盛充斥着我们的生活,马上四川又地震。地震的时候我没有任何感觉,同学说幻灯片晃得厉害,但所有人都认为是风吹的。然后接了一条orpheus的短信说地震了,还没太当回事,中午的时候汶川的7.8惊天震撼就传播开了。地震之后,学校通知将有连续三天的停水,女生寝室里一片混乱,每人都提桶盆蓄水,使我有一种错觉,她们是在为地震或者战争等等做储备。网络上,报纸上,人们的谈话中都是地震,是坍塌和死亡。缅甸在风暴,也在死亡。交通事故在造成死亡。环境污染在造成死亡。贫穷疾病在造成死亡。家庭暴力在造成死亡。

  地震使人类对死亡更加清醒,加剧了他们对生的哀痛。领导者调用应急机制,军队营救受害者,媒体报道,未受波及地区的人民捐钱、哀悼、祝福、自危。言论疯狂的兴起。

  我固然希望平安,也知人之一生,飘渺无常,所以每天都让自己活得丰盈。
  那种丰盈,便是如果早上醒来,知道中午就要死了,也不慌恐和悲痛,只有些惋惜。
  因为每天都活得足够安然,不为虚无痛苦,不为琐事分心。有追求,亦能看清现实。在有限的条件里,依然很享受着生命。

  一个从深渊底看遍的人,淡淡地活在人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