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的是厦门。
很奇怪是么。厦门我了解多少?近两年的大学时光,基本上偏安于漳州校区。厦门意味着什么?轮渡,中山路,SM,世贸,诚达超市,欢唱,康康柳丁,小3的家,生日聚会,斯乐美的芒果冰,吴再添的芋包黄则和的花生汤,公交车,高崎机场,丢了的手机,本部永远分不清的校门,经院楼。在厦门的时光,挥霍在这些具体得不能再具体的名词里。千般心情都是自己的,基本上,与厦门无关。
可我仍然很偏执狂地想说厦门。
厦门是个彻底的偶然。那个夏天,弥漫着失望和疲惫。谁的一句建议,几张纸上的勾勾画画涂涂抹抹,命运就这样简单地尘埃落定。
中学时的校车,每天早上都要从一条叫做厦门街的路上经过。厦门街,厦门街,不是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修好并命名了么,可是为什么,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拿在手里的时候,我才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条路的名字。这是宿命吗?原来厦门街的尽头是厦门。我站在路牌旁边怔了很久,天空蓝得耀眼。
后来就是各种饭局和道别,夸张的行李。
后来就是漫长的飞行,晕得七荤八素。
后来的后来,就是终于出现在舷窗外面那个岛屿,它像一条从黑沉沉的海水里一跃而出的鱼,骄傲的姿势,一身鳞片流光溢彩,刺激而又富有侵略性的美感,有点刺眼。
这个印象太深太鲜明,以至于,我第二天早晨在酒店的房间醒过来的时候,看着窗外大同路一带的老房子,人们起床,晨练,买早点,家常得一塌糊涂,几乎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做了个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梦。
我没办法把一些气质完全不同的事物,完美地统一起来。高楼,立交桥,滚滚车流,那是特区,是海西,是福建省第二大城市;而老房子,菜市场,在树阴下打牌喝茶讲闽南话的老人家,仿佛位于另一个位面,被淡忘的好时光。
就这样,在我来到厦门的第一天,我的地图上,厦门断裂成了两个城市。
我念着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专业,努力去获得看上去还不错的成绩,可能会有一个看上去还不错的未来。吃饭睡觉,上课自习,读书上网,可以归入沉默的大多数。偶尔坐快艇去厦门,看着窗外发呆。厦漳海域的海水不够蓝也不够透明。可是看着快艇冲上浪头,心好像跟着变轻了,有那么点儿意气飞扬的意思。海的那一边,几十层的高楼轮廓正渐渐清晰,已经看得到阳光下玻璃幕墙的反光。美轮美奂。忽然想起这个词,高中的语文老师反复强调,是用来形容建筑之美的,用在这里贴切么?不去想它了。我只是觉得,光线让我眩晕。
半闭上眼睛,我对自己说,就留在这儿吧,多好啊是不是。我会成为一个小白领,有职业化的微笑,滴水不漏的心机,刀枪不入的坚强,在某一栋高楼的某个格子间里驰骋疆场。若干年后,这个城市总会有我一个位置。拥抱这个不够美丽却足够真实的世界吧,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勾心斗角,起起落落,平常人的一生,无非如此;世俗的幸福,没什么可鄙薄的;现实的种种,尽可以去原谅。想到这里,我几乎要佩服自己妥协的勇气了。
然而,终究是不甘心。都说厦门不适合创业,我想,大概是因为这里始终是个让人无法彻底沉沦于物质和欲望的地方。如果我说我爱上了这个城市,那么,我是说我爱上了白城海滩上细碎的浪花,让我想起童话里的小美人鱼,我爱上了长长的海岸线,爱上窄窄的的小巷子,为什么我总是迷路?爱上长得没有尽头的湿漉漉的夏天。还有鼓浪屿,绿树繁花,旧宅深巷——我不愿意凭吊她骄矜的历史和传奇,只要今时今日的安宁和闲散就心满意足,像儿时的催眠曲,含糊不清的字句,温暖而踏实。这时候,那些挣扎着不愿意忘记的梦想,不想放弃的坚持,再也不能陪在身边的人,面目全非的老地方,以及种种真实性可疑的事件,都被唤醒了。于是忽然发现,原来,它们一直都还在。
我可以用它们交换些什么,像小美人鱼用声音换来双脚,踏出的每一步都痛彻心扉?
彻底地安于现实,始终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吧。
去教学楼的路上,有一棵凤凰树任性地提前开了花。按照某个矫情的说法,那意味着我们要搬回厦门本部了。而我的日子,上课,吃饭,睡觉,看书,上网,散淡如常。
回去了,真的到了厦门,又会怎样呢。
厦门很特别吗,还是只因为我在一个特定的时刻遇见,所以觉得特别?
厦门是个路口,我还不知道会转向那一个方向。
厦门是重叠在一起,两个城市模糊的影子。
厦门,我的双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