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两年又一个月的故事
2008年6月3日


 
       
 
 
tooday25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文/孙智正


  她说不想再见到我后,我就变成了一棵秋天的树,站在她家路口,决心天天见到她。我生活得很不愉快,鸟在我头上撒尿拉屎,蚯蚓没日没夜地拱我脚底心,搞得我很痒,又挪不开脚。我又没办法洗头,我宁愿没有头也没有脚底板,变成一根光秃秃的树桩站在这里,但我想真那样的话,肯定很快就会有人在我身上缠上电线,或者用电锯把我割成一块块,做马桶盖、地板砖,有耐心地还可以把我条分缕析成牙签。自从我不再是人后,我轻松地看穿了人们的所有伎俩。

  有情侣在我胸膛上刻字,象征他们的天长地久,他们不知道我是一棵失恋的不祥的很可能短命的树(我长得不是地方,很有可能哪天被车拦腰撞断)。有小伙子在我手臂上拴了一对吊环,然后抓着它荡来荡去,假装是一只会玩秋千的猪。我相信这个小伙子是单身的,他的心里很孤独,他想飞。几个老头喜欢在我腋窝下下象棋,我作为一个人时,象棋业余九段,现在我在他们头顶饶有兴趣地观棋不语。这帮老头棋下得很臭,还自以为是,喜欢骂人,不知道他们的头顶有一个高手在默默观看着,最让我讨厌的一点是他们喜欢往我脚脖子上吐痰。还有一个老太婆,看上去活不了多久了,每天早上五点,准时来拍我的腰,啪啪,啪,怕我被蚊子咬似的。现在我每天早上五点准时醒来,不是被她拍醒的,而是一种将要被拍的预感将我唤醒的。她每天拍我两小时,期望长命百岁,我希望她早点死,因为我不希望被她拍死。我不想这么早死——

  我每天可以看家她两次,一次是早上,一次是晚上,都是夜晚和白天交接班的时候,那个时候阳光都特别美。她从来没有工夫停下来好好看我这棵灰头土脸的树,这棵不是不爱卫生,实在是土太多了,雨又少得可怜,当街洗澡又不太雅观。只有第一天,她仰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奇怪一夜之间路口怎么多了棵树了。也许是小区绿化小组的神来之笔吧。我刚变成树的那段时间里,她的脸色很差,看上去失魂落魄的,眼睛红得像灯笼。我断定她是在为我伤心,后悔不该说那么绝情的话,现在她在到处找我,日找夜找,打着灯笼找,后来干脆把眼睛变成灯笼了。可她怎么找得到我呢,她怎么可能想到我已经变成一棵树了呢。但是最近她气色又好起来,我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也没见她和什么奸夫出双入对啊。

  我决定探望一下。我把我的身体朝她家倾斜过去,我想把我的手指搭在她家窗台上。我的手臂横亘了半条街,就在我要碰及窗台时,几个人爬到我身上,把我的手臂锯掉,他们说我挡了他们的阳光。我有什么办法呢,每个夜晚我使劲长手臂,每个白天他们把它锯掉。我想为什么没有人把我做成一个陀螺呢,她不高兴的时候,就拿皮鞭抽我,我还围着她转,使劲转,她抽得越凶,我转得越快。但可能我转不了多久,因为我老想碰碰她的脚边,还有她用手把我扶起来的时候,我的脑袋就一阵天旋地转。我想我还是早点枯死算了,我要比老太婆死得早,因为我的心比她老,已经枯死了无数次。

  你们家附近有无缘无故枯死的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