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两年又一个月的故事
2008年6月3日


 
       
 
 
tooday25
 

九指神童

文/孙智正


  我坐在院子里等他,夜凉如水,他再不来我就要感冒了。搁在大腿上的刀刚开始很热,现在越来越凉,比夜还要凉几分,刚开始很沉,现在越来越轻,比屋顶的猫步还要轻几分。他说今晚要把所有姓伍的人杀了,他什么时候来?!

  我坐在院子里等他。我不能出去找他,我爹和我妈酣睡在我身后的厢房里,鼾声如铁骑突出,银瓶乍破。他们不知道我为他们独守中夜、准备血溅五步吗。

  刚才我听到门外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我觉得这是两个穿着长筒套靴的人在亡命,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他们都不出声,只有那非常夸张的脚步声,嚯嚯嚯嚯,跑的人会不会厌倦,停下来等追的人,追的人刹脚不住,砰地撞在他的身上。跑的人说,来,来吧,我姓伍,砍我。追的人会不会突然觉得很没劲,拖着砍刀就回去了,他的鼻子撞在跑的人的后脑勺上,正在阵阵发酸,热泪涌上来。黑夜是追杀的舞台,那么天明应该就是舞台的边缘。他们为什么没有耐心再坚持一会儿以得到一个圆满的收场。

  我还听见过一声凄厉的惨呼,后来就是若有若无时断时续的呻吟,侧耳听去,似乎现在还有。如果刮点风的话,门外的消息就能更真切一点了。围墙外的那棵树把半个身子的叶片盖到院子的上空,所以连月光也隐隐约约,那只猫倒是很自由灵便地在围墙上树上屋顶上走来走去跳来跳去,它的两只眼睛像两团野火,诡异地闪烁着,跳动着,它们在窥视我,本来它们应该帮我窥探他的行踪。

  这个世界上大概是没有应不应该的,这个黄昏,他在村口宣布要杀光村里所有姓伍的人,没有人相信他,但我相信他。爸和妈吃完饭就睡了,我只好偷偷把菜刀磨快了,像搁一面镜子一样把它搁在大腿上。我想我们不应该丧失激情,不然怎么挺过这么一个又一个的平常的夜。现在我希望那两团火跳下来,我出刀——我出刀了没有?两团火变成四团,四团变成八团,八团变成十六团……满天的星火。

  我听见我妈刚才爬起来上了趟厕所,我爹还爬起来抽烟,我听见他咳嗽了。他们怎么不出来问问我半夜里坐在院子里干什么,腿上还搁把刀,梦游啊,梦游是很危险的,要砍死人的。我要把村里所有姓伍的砍死!他尖叫道。我看了一眼天边的残阳和河面上跳动的金子。我想,这下可真要血流成河了呀。可是他也是姓伍的,会不会他已经把自己砍死了,虽然可能他还没有砍死他老婆的相好,可是他还来砍我们这家姓伍的啊。我有些困了,我有些烦了。我已经非常恼火了,他现在冲进院子里,我马上把他砍翻。我怀着这样的希冀和冲动一直坐到东方既白,爸和妈都快要起来做早饭了。

  我抹干刀身上的露珠,站起来,把左手食指贴在围墙上。我举起刀,就着熹微的晨光,一刀就砍断了那根手指。以后我们村里就多了一个九指神童,九指神童九指神童,说的就是我。他没得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