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两年又一个月的故事
2008年6月3日


 
       
 
 
tooday25
 

我不介意你恨我

文/渔小笛


  2000年6月13日,是优优最后一次与夏良见面的日子。

  这一天,是优优20岁的生日。

  这一天,也是他们相恋一年多以来唯一的,却是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原因只是,优优一脸认真地对夏良说:“咱们结婚后,我一定要为你生好几个孩子!就算背负很大的生计压力也要养活他们!”

  优优至今仍身陷疑惑,为什么这如今依旧听来觉得美好的希冀,却让他们从此分道扬镳,就此永不相见呢?

  那天夏良皱着眉说优优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不懂得照顾别人且天真幼稚!优优怀疑,那是夏良在故意找茬要离开优优。

  那一天,优优看到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夏良,那是他从未有过的疯一样失去理智的愤怒咆哮,优优委屈地看着夏良决绝地离去。

  那一天之后,他们再没有见面。

  优优流着泪疯狂找遍了所有夏良可能存在的地方,询问了所有认识夏良的人。夏良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了无痕迹。优优茫然地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不知所措。

  夏良,优优用灵魂去深爱的男子。夏良,答应她让他们的感情至死不渝的男子。没有任何的原因与解释,在他们感情最后的回忆里划下一个不完整的句点,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给她,黯然伤神。

  2000年,优优一生中最荒芜的夏天。它给了优优最无助的20岁,最绝望的青春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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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6月12日,优优开始想要放弃坚持。

  她无法再像个傻子一样终日徘徊在两人曾经走过的每个地方去等待,无法再偏执得要去询问夏良父母关于他的下落。一年昏天暗地的日子,让优优从原来那个开朗阳光的纯情少女变得满腹忧愁,面容暗尘灰积。她有些怨恨夏良的绝情与不负责任,她怀疑自己的坚持与守候,是否还有意义?独自等待,又不会等到夏良的归来?

  身边的朋友纷纷劝优优死心,与其盲目等待不如重新开始新的感情世界。

  重新开始新的感情世界?优优不懂得人生为什么却因为爱而不得不放手,才会得到幸福。不是都说,爱需要坚持不懈的么?

  与夏良相恋的那天起,优优就认定他是她这生唯一的真命天子。

  夏良风雨无阻每天为优优亲手做特制的营养餐送去优优的公司,只因优优一直有慢性胃炎,不能吃太凉太油腻的食物;优优害怕夜晚的雷雨交加,夏良必定会推开全部的工作应酬陪在优优的身边温暖守候;优优喜欢在指甲上涂色彩各异的指甲油,夏良一个大男人留心每个路过的指甲油专柜,看到新款就必会驻步,细心地挑选精致的指甲油送给优优……

  在优优的抽屉里,还收着夏良担心优优寒冷而买的几多副棉绒手套、护耳帽、口罩、围脖;在优优的房间里,仍摆放着夏良送给优优消遣的电子宠物狗;窗口还悬挂着他亲手制作的爱心风铃,更有他学了很久的陶艺才制作出的小花瓶;床头的枕边下面,还放着夏良给优优特意精选的储蓄着99首情歌的MP3……

  夏良的细腻与关爱,更加让优优觉得他们的爱情是天定的缘分,是前世就注定的。

  这样的感情,这样的曾经,这样美好的细水长流,以为他们会天长日久下去的优优至今无法接受它已过去。只能日复一日,麻醉自己的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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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又是优优的生日了,夏良离开她一年了。她孤身等待寻觅,也一年了。

  优优抱着双臂,环视着依旧充斥着夏良气息的房间,神伤无语。一直她都坚持相信,夏良会有一天回来,会有一天还是像从前那样抱着优优笑她是个笨丫头,他们倒在床上互挠胳肢窝嘻戏。窗台上他们亲手种的花开了又谢,优优不确定该不该告诉它们他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书桌上仍旧摆放着他们的合照,两个人灿烂的笑容甜蜜,优优看着感觉恍若隔世。

  或许,是时候该忘记了,该放弃了,该死心了。优优叹了口气,动手开始收拾和夏良有关的事物。

  优优坐在地板上把东西一点一点整理出来,这过程像是一点点把回忆揪出来回放,把优优揪得心痛了起来,眼泪又无声流了下来。舍不得,舍不得还是要舍得。一个人守着爱的空壳,有什么意义?

  优优擦擦眼泪,爬起来把一大摞东西放进纸箱。这时,从一大堆书刊中掉落一张小纸片。拾起一看,竟是夏良的笔迹!优优似看见夏良本人一样激动,心“砰砰”跳着。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
  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
  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
  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輩子注定要和你分离。

  优优疑惑地猜测纸片上的意思,夏良为什么要写下这一段歌词?他是在怎样的心情写下的?难道他早已打算离开我了?还是他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优优的内心暗涌,波澜壮阔,答案是迷无从知晓。或许,他只是随意写下的,优优这样心想。

  初夏的夜晚,还是微凉,街道上没有行人走过,只有寂寥的路灯与其做伴。优优现在总会轻易被这样落寞的画面影响到情绪,伤感像是潜伏在血液里随时会泛滥成灾。

  下了楼,优优被顿时袭来的凉风打了个冷颤。拢了拢领口,抱紧着纸箱,走向垃圾房。

   “轰!”纸箱被丢弃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显得格外刺耳,优优呆呆地站在垃圾房不肯离去。

  过了许久,愈夜愈凉的寒意把优优激醒,才知道夜深了要回去。跺跺有些麻木的双脚,她打算小跑步回去。就在优优跑到对街的转弯处时,猛得听到身后摩托“突突突”的发动声。她回过头,就那一回头的刹那,优优在后来依旧清晰地记得当时那瞬间心跳猛烈地悸动。

  没错,她看见了夏良!昏暗的灯光浸染整个街道,夏良带骑着一个优优也熟识的朋友。她呆呆地愣在那里,心跳得太快,快到没有思考的余地。

  来不及,一切来不及,看不清他是瘦还是胖了,是憔悴还是焕发。优优反应过来时,他们已发动离开。

  优优立即像被触到电,抬脚就追。“夏良!夏良!夏良!”她扯开嗓子撕吼般呼喊,她看到坐在后面的朋友回过头看到优优时惊讶的表情,而前面的夏良似乎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决意地呼啸而去。

  优优没有停止脚步继续着奋力直追,眼泪模糊了视线,边跑边哭。优优不知道自己已经追了多久,其实她早已丢失了夏良离去的方向……最后终于力不从心,体力不支跌倒在路灯下。顿时袭来的疼痛把优优压抑一年多来的酸涩宣泄出来,优优坐在地上放声痛哭。哭声凄迷了夜,无助的眼泪浸湿了初夏的夜空。听来心痛,却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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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12月31日,优优剪去蓄了三年的长发。

  自一年前那夜短暂的邂逅后,优优没有再见到夏良。问过那晚的朋友,朋友却告诉优优她看错人了。

  没有纠缠,优优知道再纠缠不清,就是她痴迷不悟的烦人了。爱到这样的结局,爱到人心力交瘁,优优无奈没有力挽狂澜之力,但有又怎样呢?

  短发后的优优看起来活泼了很多,只是她的世界里依旧没有走进别的男子。

  现在的优优对那段过往已释怀许多,她不愿再去多想,静静地放在心底不去触碰。明天就是新年元旦,街道熙熙攘攘很热闹。没有逗留,优优只想回家抱着被子看书。

  “优优!”一个中年的女声在喊优优,她回过头,竟是夏良的妈妈!

  “阿姨您好!”优优停下脚步,客气地打招呼。

  夏良妈妈端详着优优,微笑道:“最近……过得,还好吧?”

  “嗯,还好。”优优淡淡回道,她不太想再面对与夏良有关的一切人与物。

  “关于夏良,真的很对不起……”优优打断夏良妈妈正一脸歉意的抱歉,“阿姨,我有事要先走了!再会!”

  优优头也不回快步离开,她说不清心中翻涌着五味掺杂的滋味,只是觉得不想听。慌乱着,夏良妈妈竟追了上来,拉住优优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开了口:“夏良过年就要结婚了。他没让我告诉你,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的。”

  优优顿时像被雷轰了下,僵住。很快回过神,故作轻松地说:“是么?那我祝他幸福啊。我现在也很幸福呢。再见了,阿姨!”语毕,转身离去,独留夏良妈妈一人望着优优背影沉思默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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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优回到家,关上房门。

  目光呆滞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烟火烂漫点亮了城市黯淡的夜空。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们等待着新年到来。西北风从没有关起的窗口钻了进来,冰冷的空气给了优优一点清醒。

  他结婚了?!他结婚了?!他怎么就结婚了?!优优外套都忘记了披上,像个没有任何心情的机器人反复做着同一件事,趴在窗口自言自语。

  时钟敲过了12点,2002年过去了。而优优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月光倾洒的天花板,无眠。

  两年了,夏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像风一样离去,无声无息关闭了向她敞开的门,迅速到没有带走属于他的东西。两年来,优优一直弄不懂,他究竟为何要离开?她哪里做错了?错到无法挽回,让夏良都不愿再面对优优?像个迷团一样,困扰着优优。

  或许,有些事情是没有原因的。开始没有理由,结束没有为什么。他不是注定的那个人,所以注定没有圆满的开始与结果,也给不了你完整的句号。至于他们的未来优优也已不再抱有幻想去期待,都是些旧时光,旧的人旧的事情旧的伤,没什么好思量,时间潮水会将过去都卷走的。

  优优叹口气,侧过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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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6月13日,又是一年的夏天,又是优优的生日。

  优优转眼27岁,在秋天的时候,她就要做一个美丽的嫁娘,终于也要走进婚姻的殿堂。

  没有人在她的面前提起那几年的事情,身边的人全体失忆闭口不谈优优那段生命中的灰暗日子。但每每在这一天,优优终再忽略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人。只是已没有了辛酸,没有了质问,没有了无助哭喊。回忆里的那个人,已是画卷中的一道风景。所有的伤痛过去,所有的委屈消逝,所有的过去过去。过往的一切优优不会忘却,但也只剩下淡淡的一抹怀念。优优没事偶尔还会想:他过得好吗?孩子应该有三四岁了吧,他有没有实现曾经的梦想呢?等等等等。

  男友精心策划的生日Party曲终人散后,晚上22点。优优习惯性打开电脑里常收听的电台。戴好耳机,闭目专心收听这档多年来陪伴了优优度过无数孤寂夜晚的节目。

  “亲爱的听众朋友,晚上好。这里是《情感漂泊》周三版《往事如烟》,我是主持人小凡。今天为你们播读的故事,是署名为‘悠然而夏’的听众朋友为大家带来的他的爱情往事——《我不介意你恨我》。”

  这是个特别的名字,不知道讲述了一个怎样的故事呢?优优心想着,背景音乐缓缓响起:“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的勇气……”熟悉的曲调,熟悉的歌词,刹那把优优刻意沉封的记忆拉到了许多年前那张曾令人疑惑的字条上。优优猛地睁开眼睛,望着窗台上那盆依旧怒放的花,陷入思潮。

  耳机里主持人轻柔的声音继续着:“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分,我总会习惯听这首歌才能入眠。听了七年,而我离开她也已有七年。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多年前的这一天就是我狠心离开她的日子。每到这一天,我的心必定会纠结起,疼痛得不能安睡。

  “她是我这生至爱的女子,我曾经深信不疑会与她‘携手同老’。却因为一次身体检查,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从天堂打落到地狱。我绝望地发现,我再也不能给她一个圆满,我已经给不了她要的幸福。我不能容忍自己让心爱的她留有遗憾,我,我只能蓄意伤害无辜的她,绝情离开。我是自私的,用这样的伤害做为她的生日礼物,无非只是想让她在每个今天记住我,记住有个混蛋离开了她!……为了你的幸福,只要你能够幸福,我真的不介意你恨我!……对不起,我爱你!……”

  优优的心“砰砰砰”猛烈地跳着,她跑到阳台上看着头顶上星光灿烂的夜空,大口地呼着气。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故事与她有关!

  “悠然而夏”?“悠然而夏”?优?!夏?!

  优优忽然记起,夏良曾对优优说过:你是我存在的意义!对,是夏良!一定是夏良!

  优优眼睛里焕发的神采在明白过来后转瞬既逝,痛苦地摸着胸口靠着栏杆倾滑在地板上,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在光着的脚丫上。夏良啊,你究竟承担了多少我不知道的痛苦才决定要离开我?!为什么不让我分担?为什么?你就是我幸福的全部定义啊!她想要知道夏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优优飞快地爬起,拿起桌上的手机不顾半夜三更便呼夏良父母家的电话。

  “滴——滴——滴——滴——”优优激动又紧张,呼吸都起伏不定,连抓着手机的右手都微微颤抖。

  “滴——滴——喂?谁啊?”终于接通了,是夏良妈妈接的电话。

  “阿姨,我是优优。对不起,半夜三更打扰您!只是我有个问题不得不现在请问您!”优优喘着气,急促说道。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小会,“什么事这么急啊?”

  “我刚听广播,听到一个故事。我确定那是夏良写的我们的事。他说……他说他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迫不得已才离开我的!我联系不到他,只能来问您。您知道,您一定知道!夏良当年是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优优一口气说完。

  良久,夏良的妈妈在电话里叹了口长长的气,“你还是知道了。”停顿了几秒后,夏良妈妈开始回忆当年。

  那年的春天,夏良的单位组织体检。那次的体检格外地周细,夏良因此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弱精症。他背着你看了很多的医院,却都没有丝毫的效果。夏良知道你非常喜欢孩子,几次都跟他说结婚后要多生几个。他为此非常地沮丧却也非常地无能为力。那阵子他简直生不如死,不过这一切他都没有在你面前表露。后来,后来他就跟我和他爸说你们分手了,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你有关他的一切下落。

  随后,他就在外闯荡了两三年。五年前跟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寡妇结了婚,就这样生活了到现在。

  优优握着手机,听着她毫不知情的往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几番想说话,都哽咽住。

  夏良妈妈最后在电话里说,“优优,我本可以什么都不告诉你,但我知道那将会是你一生未了的心结。事情到了今天,就算真相大白后你们依然彼此相爱也于事无补。不要再去想弥补或者追回什么,你已有了自己的生活,夏良更是。阿姨只想请求你,答应我不要去打扰他的生活!你们已经没有回去的可能,彼此相忘才是珍惜彼此!”

  优优挂了电话,盯着窗台上那盆花发呆。

  许久后,她拿起手机对那个烂熟于心却已不用的号码发了一个短信。

  “祝你幸福!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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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吗?

  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

  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

  一路上有你,
  苦一点也愿意,
  就算是为了分离与我相遇。

  一路上有你,
  痛一点也愿意,
  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