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 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来来往往
2008年4月5日


 
       
 
 
tooday24
 

和味道有关的两件事

文/离


外公的糖果

  也许是五岁不到吗?我和妈妈一起去武汉过年。我们走进外公那间阴暗潮湿的老房子,屋里亮着盏台灯。我还没有坐下,外公说,你拉开柜子最底下的抽屉看看。我蹲下来,发觉抽屉很沉。那是一个枣红色的(屋里看起来完全是黑色的)大衣柜,门上镶着镜子。我费了很大的力气去拉那个抽屉,听见木头发出哧哧的响声,又像是在叹气。

  好不容易把抽屉拉开了一条缝隙。就在这条缝隙里,我看见了许多种闪闪发亮的颜色。然后,我认出了那是满满一抽屉的糖果。我永远记得那个画面,这些闪着亮光的、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外公那间阴暗的房间、陈旧的枣红色衣柜、贴着报纸的发黄的墙壁、深灰色的快要腐败的木地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有点不可思议。为了确定这些糖果真的塞满了整个抽屉,而不仅仅只是表面一层,我伸出手向糖果的深处探去:我摸到了抽屉的底部。真的全是糖果。然而在这么多糖果面前,我认为自己只可享用它们中的一小部分。于是我回头问外公,我可以吃多少?外公说,都是你的。

  我是不是叫起来了?是不是高兴了一整天?关键是,是不是吃完了那些糖果?好像没有。好像大部分还是被其他人吃掉了。那几天我的注意力也很快转移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了(发烧、被骗去打吊针、舅舅的费翔专辑、第一次见到杀蛇、表舅的婚礼)。今天当我决定写写关于味道的几件事时,忽然想到,那些糖果并不是一开始就装在抽屉里的。它们可能装在塑料袋里、网兜里、盒子里,被外公买回来后才倒进了抽屉。那个抽屉如此巨大,如今想来大概有一米长,也很深(能够埋住那时我的半只手臂)。为了装糖果一定转移了不少衣物。他是出于什么考虑,决定这样做呢?为什么不让糖果待在原来的地方?外公在世的时候我没能问他。他大概也已经忘记了。他记得的关于我的、每一次见到我都会提起的事件,是鸡腿的故事。这个典故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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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家的四川厨房

  她的爸爸是四川人,我居然是从我父母的口中听到的。那是初中,她是我最要好、也是惟一的朋友。我们每天一起上下学,到对方家里一起做作业,好几次见到她的父亲,却没觉得和我们(周围大部分都是北方人)有什么不同。我爸和她爸也是好朋友。

  有一天,我的父母谈起了她的父母。这类对话一向无法引起我的兴趣,但是这天,我听见我妈用一种非常神秘的语气说起了他们家的厨房。又说,四川人做菜就是喜欢放很多调料,他们家里光是瓶瓶罐罐的就摆了一堆。

  这些话让我幻想起来。

  小时候,我所知的调料就是盐、味精、酱油、醋、胡椒,顶多还有八角和大料。仅仅是这些简单的调料做出来的菜也让我相当满足了。而那天,我忽然知道了一件事:原来同学家和我们家吃的不同。她爸爸是四川人。也就是说,四川人和别人吃的不同。尽管去了很多次,但他们家一下子在我眼中变得神秘起来。

  等我再去同学家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那些“瓶瓶罐罐”。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似的(其实以前肯定见过),我惊奇地发现,他们家的厨房不仅明亮、整洁,而且灶台上的确摆满了东西(我克制住没去掀开盖子看看)。在水池旁边有一个坛子(现在可以确定是腌泡菜的了)。我还在很难注意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枚花椒,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黑色的颗粒是什么,但一下子就明白那就是我幻想中的“神秘调料”。

  满足了好奇心之后,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有一天,因为父母有事把我暂时寄放在他们家几个小时,我才第一次吃到了川菜。具体是什么菜我忘记了,但是记得那种奇特的味道。谈不上如何震撼、如何好吃,但完全陌生,超出了我的经验范围。这让我十分迷惑,不知道应该作出何等评价才好。好吃吗?还是不好吃?我答不上来。我甚至还有点害怕这些菜可能是好吃的。

  九年以后我第一次来到四川,在成都的一个火锅店里,第一次吃到火锅,明白花椒的味道(我记得那时竖说,花椒让他很迷幻),脑子里也模糊地掠过当年的那个画面。我发现当年同学家的味道和现在以及后来的任何一种味道都并不重合。于是也没有什么怀旧的或者惊奇的感觉。有时想起这事,只是觉得有点意思:如果人都能知道自己的未来,所谓记忆恐怕也就只剩下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