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博近三年来，结识了各种人，这当然包括支持者、赞同者、诘难者、反对者、谩骂者，我都感谢他们。不论如何，他们留下的脚印与意见，对我都是一种参考和鼓励。嘤嘤其鸣，求其友声，这是人的常态；宁鸣而生，不默而死，这是人的境界。前者促使我本能地言说，后者促使我勇于言说，都对促进言论自由有莫大的好处。我感谢大家的参与和激发，使我有动力长期坚持下去，使大家在互相参与之间，得到一种启发。在这两三年的过程中，予我最多的也是写博过程中，对民主自由的更进一步的体认和训练。我历来是不删除任何跟帖的，哪怕谩骂，我都如此，这不仅是做一个姿态。而是说这样做，于大家都是一种民主自由的训练，并且从中习得一种容纳不同意见，宽容各种观点的雅量。习得这种雅量，不只是于自己有好处，于他人于社会都善莫大焉。

　　观点的不同，不一定就是敌人，这是我们必须知道的事。同样的，哪怕是朋友，也不一定观点相同，或者说不一定事事相同。当然，观点相同比较容易成为朋友，这是谁也知道的事。但观点不同就一定会成为仇敌，一定要痛打落水狗吗？我认为是大可不必的。表达自己的意见，是为了验证我们对社会的认识，并不是你给出的意见，就一定是社会的正确意见与彻底的答案。很多时候，无论人生还是社会，都是无解的。无解，并不是说就没有答案，但答案一定不只是一种。并且在诸种答案中，有接近于自己选择与思考的答案，这就是自己可以坚持的理由。每个人的观点，在碰撞中，可能有融合，有分歧，都是正常的。重要的是，我们自己都在思考，并且在自由思考，而不是思考的结果。

　　我们不应该回到过去那种用阶级立场来区分敌友的简单的思维模式，当然我也不喜欢动辄作“左派”与“右派”之别的派别分化，更不喜欢成天将各种主义的“标签”乱贴以示人以傲人的做法。我认为任何主义，都无法穷尽我们生活的全部内蕴。正如歌德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命之树常青。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一根筋的“我执”，而是注重人生这样的一个活着的过程，当然这并不是说尊重事实、注意证据、说负责任的话不重要。而是说，我们一定有一种只有自己正确的“我执”，就是我们要坚持自己的看法，也不排斥和酌参他的看法一样。同理，就像人生需要坚持，但也需要学会妥协一样，只要这个妥协，没有使自己丧失原则，没有放弃做人之底线。我认为这种妥协就是可以接受的。这也正是米尼奇克所说的，理论是灰色，而妥协是金色的深刻道理之所在。这两天闲读晨钟书局出版的刘路兄的《维权律师，一个危险律师》，有不少感慨，他的不少看法给我一种难得的启示，比如他批评在汕尾事件中开枪屠杀民众，但他也主张政府与民众都要学会妥协。生活在极权国家，他提到大家都要恐惧，但恐惧只会使你成为奴隶。他的书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为许多异议人士辩护“勇敢与正义”（为杜导斌案、罗永忠、杨天水案、张林案等进行辩护），另一部是关于亲人与朋友，不妨叫做“深情与哀婉”。一个人身上有这样两种品质，是我最为欣赏的两种，即古人所谓侠骨与柔肠。得胖子之介，我与刘路兄（李建强）有一面之雅，在此衷心祝贺他这书的出版（2006年7月），虽然在大陆影响不大，但这的确是我们不能读到这样的书的读者一个损失。

2008年2月16日8时12分于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