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年,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我为什么写作?迫于无奈,我一度将它归结为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为什么写作就像为什么吃饭一样,又或者说,这是我的习惯,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反反复复地想到与王镜的一次谈话,他问我什么事情最让你感觉痛苦?我说,假如有一天忽然有人告诉我,你再也写不了小说和诗了,那是我最痛苦的事。他又反问,写作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我说是的。一次有头有尾的对话,却让我想了很多年,总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这当中还有什么需要更加清晰,更加确定。
如果有一天,我还能遇到王镜,我想告诉他,对于他的第二次反问“写作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我找到了比“是的”更加准确的答案,我会说:“是因为我无法抗拒语言的力量”。这就是我为什么写作的原因。
任何问题都会有答案。有时你觉得无法回答,并不是因为问题本身无解,而是因为你的确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曾经有一段时间,有很多东西困扰着我。最严重的,也是最有害的,至今想起来仍然让我不寒而栗的,则是对于“民间态度”的误解。这误解相当可笑,例如:不读书,不思考,不严肃(实际上也就是不认真),03年以前三年时间的走火入魔,一度使我的写作陷入停滞,陷入毫无意义的自我复制。
假如那时我就能明白,“民间”是相对于“知识分子”而被提出的,它唯一反对的是教条主义,而不是思考和认真对待写作的态度,实际上,建立起自觉的民间态度需要更加深刻的思考和清醒的认识——我也就会知道,写作者唯一需要面对的,仅仅只是语言。
任何反叛最终总会变成一种时尚。因为人们需要在某些事情上,把自己和他人分开。但却并不清楚世界原本就千差万别,因此,反叛的最终结果只会是创造一个新的群体。一群人变得和另一群人不一样,但在内部,他们却彼此相似。
这是一个讽刺。
正如同“民间”在变成一种潮流之后,“民间教条主义”也就应运而生。
因此今天我十分能够原谅我的谨小慎微,原谅我总是将“危险”和“清醒”挂在嘴边,因为要做自己并不容易。世界一定会模糊你、消灭你,这也就意味着,真正的反叛,也是唯一的反叛,就是做你自己。
找到自己的语言,找到自己的步调,找到那篇真正属于自己的小说,写自己的诗。就像某天,你抬起头来,发现房间里空空荡荡,而你也竟已不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