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记 - 无伤大雅伤了谁
2007年10月31日


 
       
 
 
tooday19
 

我以为,我不知道

文/轨


  牛皮纸信封滑落下来,厚厚的一摞,砸在木地板上。我关上书柜最高层的木门,小心地爬下椅子。异域的邮戳无限放大着我的好奇,七岁的我带着异常的安静翻阅着那些红蓝条的信封。信封上的收件人写着我的小名,可谁也不曾想到,它们是这样悄悄地落到我手上。贺卡上的日期更替着,末尾始终带着同样抽象的签名,信上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一个严厉又慈祥的面容。我知道,那是爸爸。

  就这样,那最高层的书柜成了我的秘密信箱,每次独自在家时,我都会搬来椅子翻开是否有新的消息。每一次都是小心翼翼的,记住它们最初的模样,紧张地浏览并放回原位。我知道爸爸游历了许多国家,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而后又有了新的家庭。我看见同父异母的妹妹的照片,她有着褐色的瞳孔和深色的卷发,乖巧地抱着玩具熊猫坐在椅子上。还有他异国的妻子,有着和妈妈相似的眼眸。

  这些事,妈妈从未提起,而我也懂事地不去过问。她希望他成为过去,想必也有她的原因。我只是偷看了原本就是给我的信件,而这些小动作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由自主地想避开她的目光,和那些可能引起相关内容的话题。小孩子也是有秘密的,而大人们总以为他们什么都不明白,在他们这样的忽略里,我敏感的神经愈加纤细起来。如今,我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当我看着孩子清澈的目光时,反而会因为我的不确定和对其单纯的怀疑而害怕起来。

  那个冬天晴朗而干冷,圣诞节的气氛在这座并不浪漫的城市里飘着淡淡的温馨,法桐的落叶堆满了每一个街角。就是那个晚上,我终于见到了那个男子。他穿着很正式的西装,系着红色的领带,一走过来便握住了我冰冷的手,妈妈在身后说,快叫“叔叔好”。我听话地照办了,却是莫名地想哭。他带着我们进了房间,暖气的温度调得很高,我坐下不久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抓起一顶红色的圣诞帽,有些滑稽地戴在自己头上,把各种礼物送到我手里。我听得出他语无伦次里的紧张,而我也只是始终微笑着,礼貌地说着谢谢。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他并不熟练的中文,以及我小声的回答,还有彼此心底不被人觉察的善意的算计。坐在一旁的妈妈看着我们蹩脚的对话,偶尔接过几句话来,语气里夹着无法掩饰的沧桑。那一夜,我们都为别个扮演着自己的角色,每一句都是谎言,每一句却都点亮着那个平安夜。

  后来,生活还是逼迫我们面对了事实,尽管我们始终没有对对方解释。冲突是难免的,沉重的摔门声后只剩下两头的哭泣,我没有恨任何人,只恨自己没有维持好那段谎言。我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城市,那距离对他们而言是很公平的,而我也因此免于更多的两地纠缠,并有了自己的生活。

  你说。如果我不曾长大,那谎言是否还可以继续。我以为,我不知道。这样,就大抵不会伤害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