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想来,到目前,我的人生大概讲过两次谎言——若明明没吃饭硬说吃过了免得偶尔拜访的人家再忙碌一次也算谎话的话,那——我的人生大概讲过两次大的谎言。
生长在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说谎话不必讲谎话的小村。从小就只会有一说一,有的时候被问得紧了,连前几天的午饭也会认真想清楚告诉别人。生活又极其简单:吃饭、上学、放羊、睡觉,简单到没有事情需要撒谎或者没有机会撒谎。
第一个大谎出现在高三填报志愿的时候。这个谎其实不是说的,是做的。
高三填报志愿,老爸拿着志愿册认真地帮我选好了三个学校:或者是有亲戚在当地的,或者是他觉得专业不错的。
拿着选好的志愿回到学校开始填报,非常随意地翻翻册子,非常随便地填了几个学校名字。第一志愿是全国前三名的学校之一——事后的成绩出来,除了这三所学校之外,我的分数可以考上其他任何一所,包括爸爸选的所有学校。
而我又选了“同意调济”。于是一下就被调济到了湖南长沙一个从未听过名字的大学(虽然现在我十分庆幸自己能够到这里,并非常喜欢这个学校),但入学时,当火车开入湖南境内,阴雨后早晨浓重的雾将山笼罩得一片迷离,乌黑的小木屋孤单又萧条地散在山脚,背井离家的感伤几乎浓到令我退学。
大学几年,放假回家都要在火车和汽车上兜转,天天吃米饭也让家乡的人怀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老是长不胖。曾经在摇晃了10多个小时的归家火车上认真思考,一直听话的我何以会那么淡淡然就忽略了父亲的选择,那么冒冒失就由得自己一时兴起呢?也许,当初听从父亲的意见,现在已经读完北京的学校,留在离家不过三小时车程的北方了吧——应该挺好的。
然而,已晚。
大学第二年,人生第二个大谎言。
在学校里已和他认识,放假了各自回家,寒假即将结束,他搭六个小时火车由他家过来,一起搭火车回校。
直到现在,去过我家的男性同学或者朋友,除了同村的,只有他一个——因此在八年前,从未有任何一个男生去过我家——怎么跟父母说?
我说“同学”要过这边来一起返校。父母全然不疑。
同在外地读大学的朋友、在市里当老师的同学、爱八卦的邻居都怀疑地问妈妈:这是你家孩子的男朋友吧?
不是。我妈答得斩钉截铁。因为我说是同学,她也坚信是同学。
直到现在,谈起这件事,老妈依然耿耿于怀:“别人都说是了,我还说不是,你对我都不说实话。”
这个谎话,让妈妈很受伤。
自那之后,下定决心,绝对不对父母撒谎。
现在,一些小谎却更经常出现:比如电话里会说我很健康,我很快乐,我很轻松……电话那头的父母也仿佛百毒不侵:他们很健康,他们很轻松,他们很愉快……当距离大到无法看到彼此,谎言来得也更随意——然而也更温暖,说起来比真实还要真实。
只是会在每次电话之后,蹲坐在桌前,想着到目前为止两个大谎言,依然会觉得当初不是那样——也许现在不必离家太远,不必要隔着几千里来煎熬思念,不必因为路程而将最基本的探视阻断成一年一次,不必在电话里维持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小谎言……
但,撒谎这事儿,谁说得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