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一场大雨将至。
人们行色匆匆,把挡不住的夏季的憋闷全部释放在脚底,飞奔而过。
有节奏地变换着的不只是红绿灯,还有路旁的脸孔。
我站在十字路口,找寻第五个方向。
2006
7月第二周
原来时间只是一次哗众取宠的革命,你呀我呀的都被匆匆淘汰,只留下一串影子在身后徘徊。
阳光透过茂密的梧桐树叶投下斑驳的身影。
大爷大妈们搬了小凳,早早地坐在树下,吃饭时间离开,吃完饭后再来。
我收拾着这一学年用过的课本资料,然后把收拾好的一摞一摞地装进箱子里。初中三年的书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吧。我如是想着。顺便向窗外看一眼。目光落在了那梧桐树下的石凳上。
没错,就是那儿。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打算在那儿摆个摊,把用过的书都卖了。
楼下一阵喧闹。
我把最后一摞书装进箱子,然后把盖儿合上。
再一回头,大爷大妈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几只迎合的鸟在树丛间扑哧扑哧地飞了几下,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2006
8月初
翻一本书时看到了之前夹在里面的毕业照。
第一排中间的那个谁,昨天还在网上见到了。
班主任身后的那个谁,去复读了。一年了,现在也要成高中生了。
第三排打头的那个谁,好久都没见了。
化学老师旁边的那个谁……拍照那天哭了。
既然早就说好不哭,可到最后怎么还是哭了。
哭过之后,大家分开了,彼此握着手中细细的风筝线,牵着另一头被时间扯地丝丝缕缕的记忆,离开了。
飘散着,飞走了,在纯净的空气中划下痕迹。
那游丝般的痕迹,随着风,飘荡在天际——
编织着我们的一些秘密,一些梦话和一些这样那样的其他——
成了一张照片,一个水池,一座城堡,一座森林……
2006
8月第三周
夏天是新陈代谢的季节,我们不断喝各种饮料,流许许多多的汗,结时间累加求和得出的帐,愈演愈烈。
在一辆干净的公交车上遇见了小学时的同桌。
毕业以后只见过一两次面。
但还是那么熟悉。
熟悉地随意聊天,聊到我们曾经的课桌,我们彼此的学校,以及我们坐的这辆车。
他说他现在在一所很轻松的学校里念书,上午四节课,下午两节课,三个小时的活动,一大节晚自习和一个自由的晚上。每天很慵懒,但很实在。
我们彼此在很不同的学校里念书,我很理论,他却很实际。
我问他,当时为什么要选择离开,去一个那么远的学校,无论距离上,还是思想上。
他说,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想换换,改变一下自己,也新鲜一下别人。是逃亡吧。
这算是逃亡吗?他又问我。
算吗?我问自己。
算是一种挑战吧。我这么回答道。
那就算吧。
2006
9月第一周
到底还是要离开,就算时间也带不走的。好像每一个故事的结局一样。
可这到底也不是一个故事。
所以到底这也不是结局。
一切都毫不逊色地转入了秋季。
对着太阳诡异地笑,知道他烤化柏油马路的风采已经不再了。
每天依旧喝着茶与一片干柠檬片泡的水。
说是在四楼其实加上停车场是五楼的教室披着阳光金灿灿的。
同桌说这是夕阳,同时递给我一块榴莲巧克力,然后诡异地笑了笑。
不知道这笑脸是对着太阳还是对着我含着巧克力的嘴。
XXX、XXX和XXX都去了文科班,以我为圆心的好多个同心圆顿时变得好孤独。
空着的座位冷冷清清,只有桌面间歇地闪烁着光泽。
从前门进来了几个不熟悉的面孔,自觉地填补空位。金黄色的教室忽然又显得好陌生。
新来的同学在讲台上依次做着自我介绍。同桌在下面说这就是发展——来者不拒,去者不留。
2006
11月第三周
楼下的梧桐开始落叶。零零散散飘落的树叶在空中旋转,轻轻地舞动着身姿,画下几道曼妙的曲线,便消失了。
石凳有些凉手,早已无人问津了。
大爷大妈们很少在树下悠闲了,只是偶尔可以看见两三个来自不同方向的人在此驻足,寒暄几句,又各奔东西了。
这一季总是安静的。一年的喧哗都要在这时被沉淀下来了,伴随着蓄积在叶脉中的阳光,打了包被收藏。
一些,被丢进阁楼里了,也许哪天无意间就又被翻了出来;
还有一些,好像我那本身打算摆摊卖了的书一样,最后还是被送进了废品收购站。
我们总是匆忙于行走之间,却把许多值得拥有的忘记,抛弃。
我们的那些记忆呢,那些曾经被打好包的记忆,大概仍然随风飘着吧,丝丝缕缕的。
对面二楼的初中同学家在阳台上晾着洗完的校服,珍惜着这一年中最后的为数不多的阳光。
几只鸟在树枝间扑哧扑哧乱飞,打下了枝头细小的灰尘,然后不负责任地消失了。
2006
12月某日
想去高空,为了逃避那许久熟悉的地面。
两周前下了一场雪,好大好大。
楼下矮房子的屋顶上还积着厚厚的一层雪。
研究性课题要结题了。
这一年,就仅剩不多的日子和期末考试了。
开了一个简单的结题会。
大家嘻嘻哈哈地敷衍了事。
操场已经两周没开了,雪还是那种纯静的一层洁白,少了人们的鞋底,不脏,也不化。
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看见不断有拿着在楼下团好的雪球的人走进教室,湿漉漉地,留下一串串脚印,一个挨一个地铺满教室的地板,好像一张复杂又华丽的拼图,让人无处下脚。
站在窗旁,看到楼下有人滑倒了,不禁打了个寒颤。
高处不胜寒。
手指在窗户上随意画下弧线,起舞弄清影。
好凉,从手指一直传到了脚趾。
2007
1月1日
我们此刻殊途,但也许明天就能同归。
新年的彩灯挂满了绚烂的街市。
五颜六色。
这一年就这么来了。
前一年的思绪还没有理清楚,放在一边,乱七八糟的。
还有,又前一年的,再前一年的,更前一年的。
好多年。
好多年前。
就这样,就是这样的。
那些呢,不见了的。
走远了,走远了,
永远回不来。
那些看得见的岁月,望不见的时间,离开的,消失的,握在手中的,停在口边的,就这样了,打了包放在心底,蓄积着每时每刻,分分秒秒,在那飘荡的人海中,也便随意放逐了罢。
还有那些随风飘着的,被时间扯开的丝丝缕缕。
就是这样了。
2007
第六周第一天
昨天立春了。
这个春季的前几缕阳光肆无忌惮地投下来,弄得到处都是。
用600毫升的水在玻璃被杯中冲泡两片干柠檬,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杯子上,露出肆意的清晰,干净得一塌糊涂。
蒲公英的种子在风中尽兴地飘,承载着些许的斑驳树影。
一双曾经走过炙热的柏油马路的蓝色拖鞋,被放在了清凉的石凳下,逃避着云的影子。
有点明媚。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变来变去,路旁的人们依旧有节奏地变换脸孔。
这一年,这一个四季就要开始了。
几只鸟在梧桐树上扑哧扑哧地晃悠,掸了几下翅膀,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