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篇很长很长的文章,里面描写到作者曾养过的小猫的可爱、娇嗔和顽强,当我看到文章里的小猫衰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也要挣扎着下地不肯呕吐在床上时,看到作者下决心无论如何要让它活时,看到半夜里它疼醒了啊呜啊呜叫得惨不忍听时,看到它“眼睛睁得格外大,幽黑不见底,仿佛看到可怕的东西”时,我的心也揪作一团,禁不住泪流满面。原来,还有一只小猫经历了同样的病痛,并且同样在病痛时努力抑制自己的疼痛、难受。
多么勇敢的小猫。
我想起我养的第一只猫,白色,纯纯的白,不掺一点杂毛,小巧玲珑,乖顺温和,亲近人,不怕生。听到我上楼的脚步声,会守在门口,当我开门,会兴高采烈地抱住我的腿。
只是我的咪咪没有好运到像文章中那只小猫遇到了那样艺高胆大的医生,咪咪遇到的庸医连感冒都治不好。是的,在我看来,咪咪只是不小心感冒了,有点咳嗽,然后我不停带它去看医生。咪咪每次去打针都不哭不闹,连轻微的挣扎都没有过,它才真的善解人意,不愿我们有一点点的伤心难过。文章中,作者捂着小猫的眼睛说“不怕不怕,勇敢的小猫,你真了不起。”可是我都不曾对我的咪咪说过这样赞扬的话,我只是摸着它的头,一遍又一遍地说,咪咪乖,不怕,我们吃了药打完针就好了。每当这时,咪咪总是懒懒地抬起眼皮温柔地看着我,是的,现在我想到的那双滴溜溜的蓝眼睛里全是望也望不尽的温柔。
可是那些庸医却治不好一个小小的感冒。
后来,咪咪病了很久后,有个医生说,如果今天打了这一针回去,中午它吐了的话,那就没救了。中午我回到家,看到它因为走不动而吐在身旁的黄胆水,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因为在这之前,就算再难受,咪咪都是爬也要爬到厕所去拉屎拉尿和呕吐的。
我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我们带咪咪到另一个城市看医生。在从医院打完针回家的路上,它听到街上喧闹的声音,拼命从我的怀里伸出头来看,当时的我异常兴奋异常开心地说,咪咪要好了,咪咪要好了。
可是我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它快要好了,而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那一年只有大年二十九,没有大年三十。
咪咪在大年二十九的晚上轻轻地闭上了它清透明亮的小眼睛,我亲手埋了它。
葬了咪咪的那个冬天异常寒冷,我病了。喉咙像火烧一样灼热、干燥,伴随着唾沫的吞咽,喉头上下一动,顺理成章,却仿佛一个漫长痛苦的过程,需要历经千辛万苦艰难险阻一般的干灼疼痛。无论喝多少水,照样干涩难挡。仿佛千万粒针一同刺入咽喉,细小却密集,无法忍受,是让人想要立即割掉喉头的难受。
然后是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不停地流,就像是一起跟咳嗽约好了要比赛,谁也不输谁。但是最后,还是咳嗽赢了。咳得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如此几日,声音变得小且低沉,嘶哑得破碎。无法放开缩紧的喉头,根本没有大声的可能。
突然想起小时候,课间有同学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她们指一指喉咙,老师便心领神会地让她们坐下。这意味着可以不回答问题的“用手一指”,这意味着我感冒了说不出话来的“用手一指”,这被我看在眼里从此挥也挥不去羡慕之情的“用手一指”,多么骄傲又充满诱惑。而在那些充满意味的时光里,我终究是没能犯上那般严重的感冒而把嗓子哑掉的。
而在咪咪离开之后,我终于体会到了喉咙嘶哑的境况,却不再有“用手一指”的机会。
日日夜夜盼望着,咳嗽快远离我,鼻涕快远离我。那咳得我心窝发疼的咳嗽和总也擤不完的鼻涕,统统全部快点远离我。除了我爱的咪咪留下来以外,其余的,都离开,全部离开。
想起往年天气冷的时候,咪咪总是喜欢趴在我的腿上睡觉,它小小的温暖的身体也温暖了我。而当它生病之后,就不缠着我了,总是远远地望着我,善解人意地害怕传染我似的。然后我走过去,轻轻地抱起它在屋里慢慢地走,一步又一步,在它的耳边轻轻说话,一句又一句。
可是,现在再也无法听到咪咪轻柔均匀的呼吸声了。漆黑的夜晚,我蜷在孤单的被窝里,拥抱自己流泪的脸。
亲爱的咪咪,我仍然记得你活在世上的每一个表情,我仍然记得你每一个可爱的动作,我仍然记得你胡须上沾着的饭粒和鱼刺,我仍然记得你玩耍时顽皮的样子,我仍然记得你蜷在我腿上睡觉的姿势,我仍然记得你柔软坚强的小身体,我仍然记得你最后躺在那里轻搭在侧边的四只小爪……
我仍然记得,你最后最后望我的那一眼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