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丁问你想我吗?我说想,想过。他又问怎么想的,我说想你今天怎么没来。他说你去死吧,我说那我死了。
29号晚上的演出,蒋丁把头发弄成了刺猬。那夸张得出奇,几乎方圆一米的人都不敢接近,怕被他脑后那几根刺扎到。我摸这被定型水淹没得硬邦邦的头发说,蒋丁,这是你长出来的刺还是你没退化完的刺。他敲敲我的头,别闹,我在想鼓点。我说那我走了,你慢慢想。他一把拉住我,坐下,我哥们等会都到了,认识一下。对了,你不是说看我演出吗。怎么?还有别的约会?没了,没有。那老实待着吧。
我坐好,想起蒋丁说NEW的班霸要过来,干脆一睹帅容好了。九点差不多,人稀稀拉拉来了,蒋丁几个哥们都凑上来,怎么?哥们,换口味了?我笑笑不作声,蒋丁打开他们的手,你们放尊重点,人家不乱混的。然后转过来和我说,
那帮傻冒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没什么,我不会在乎你知道的。
那我准备去了。
嗯。
蒋丁和他们到了后台,我自己坐在PUB里,蒋丁是个鼓手,认识他的时候就告诉我没有女朋友,因为没钱。我义正严辞告诉他不是每个女孩和你在一起就是要钱。他一听,乐了,那你跟我吧。我接着说但若有个男人很有钱很有钱,我一定也跟着走了。蒋丁牛脾气上来,那你滚。这就是个混蛋,一句话就能激怒了。
我知道蒋丁脾气特别坏,玩PUNK的呗,激烈着能理解。这一代摇滚就被他们给扭曲了,他们死死抱住摇滚的反抗和愤怒不放,从摇滚走向重金属,再从死亡金属走向肮脏摇滚。我走向蒋丁,或许只是个借尸还魂的把戏。
蒋丁问你想我吗?我说想,想过。他问怎么想的。我说你别老问行吗?反正我没有把你当成某种龌龊想法的对象想。他说就这样了?我说就这样了。
我把工作辞掉,发现更需要交流。租了一户人家的一个房间,设施很简单,除了床和桌子剩下全是地板。我的行李更简单,除了装几件衣服的箱子只剩下人。
房东很客气,只是看蒋丁的眼光比较奇怪,上下打量,“小姐,是你租吗?我只租一个人的。”只好打消漂亮女房东的怀疑念头,“这是我朋友,陪我来看房子。他是当地人,有房子,”房东这才让我进去放东西。蒋丁一脸不高兴,你和她说这么多干嘛,爱租不租。我打量这不错的房间,把窗户打开。“我可不像你,有房在这,要便宜又适合的房子不容易,别忘了我现在属于失业人员。”蒋丁拖起我的箱子往外走,“住我那去,省房租。”我差点没跳上去,说你怎么这么不成熟呢?放下,否则别怪我翻脸。他幸泱泱地离开,走之前我提醒他,别把你那帮哥们带过来。那天见到的班霸,无非有点品味的痞子,况且蒋丁也不会把班霸介绍给我认识。
蒋丁走了,我可以安心待会了。29号晚上的演出还比较爽的,但比起BON JOVI,我宁愿待在家里听CD。来了三天,没有开始找任何工作,在吃老本,而蒋丁把我叫过来养他,自己都不清楚拿什么养他。
我不漂亮,有人叫我美女不肯改口;我不懂爱情,有人拿我做感情顾问;我没有钱,有人叫我养。这世界成了如何,都瞎了,包括我。
蒋丁问,你喜欢我吗?我说你又来了是吧,不讨厌。那是喜欢吗?我说说了不知道。我问蒋丁你喜欢我吗?他叼着烟不说话。看吧,都一样。
走到有太多故事的城墙旁,摸着那灰尘。一层灰尘就洒到了最底层,让一切失去光泽。多好,我到了一个没有海的城市,允许我卸下重重的罪恶生活,暂时也行。
前一年,和沉柯在游泳,腿抽筋。沉柯拽着我,拖我上了岸,她却心脏病发。我因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再也分不清颜色看不见沉柯失去血色的嘴唇和她脖子上的紫水晶。我抱着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把水晶的颜色也泡没了?但,没人回答我。我买回来彩色的线在沉柯生日时给她织围巾,拼命织,拼命织,很长很长很长,长到拿着上吊能直接从天花板吊着躺到地上。我问蒋丁,好看吗?好看吗?是什么颜色的,是不是彩虹的颜色。蒋丁吻去我的眼泪,宝贝,在家挂着吧,确实很花,我给你买一条。我说着是给沉柯的。他说那烧给她吧。一把火,把蒋丁说很花的围巾烧给了沉柯。
我对蒋丁说,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了。你不能拥有着我却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只要男人的钱和女人的心。蒋丁说男人也有心女人也能有钱。我说男人有了心就少了钱,女人多了钱就没有了心。蒋丁说宝贝你别这么偏激行吗?沉柯见你也不会开心的。
就这样,我得了抑郁症,完全靠吃药控制情绪。
抖抖窗帘,上面只是我睡觉前想象的故事。没有我,没有沉柯,当然,也没有蒋丁。
蒋丁说,叶丹,我爱你。我说你烧糊涂了吧。蒋丁说叶丹我喜欢你。我说你别逗我别诓我别让我激动。蒋丁说我很正常。我问那你说些奇怪的话。蒋丁说我早就想说了,真的。
我开始做保险,接触不同的面孔,不用的阶层,说不一样的话,不停的说话,不知道能不能称为交流,但见到不一样的人在说话就够了。蒋丁仍和他那乐队打拼。偶尔来我这坐坐,待上一晚,觥筹交错,汗涔涔空气潮湿着入睡。
我研究星座,研究手相、命理风水,面对客户就把他当作我传授的对象,我以为自己会成巫师,但没有,我不会巫术。大客户最后微笑签单时,经理在圣诞奖励我一套房子。我问经理要不要留套钥匙,经理在三米外回答,“你会拆了我,而且我打小害怕刺猬的刺。”
蒋丁还是把哥们带到我租的小房间,没有滋事,老实搬来一些家具。新房子很大,偏僻,但半圆的阳台对着海,度假很适合。我说哪天一起去新房子看海吧。一帮兄弟说看吧还是嫂子好。我纠正,叶丹,女,26岁,未婚。蒋丁说你现在怎么这样了,我说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偶尔周末没有演出的时候我去蒋丁的住处。他把袜子都塞进大塑料袋里放在床下。我用衣杆拨出来,问干嘛不洗,蒋丁说没人也没时间。
那洗衣机呢?
没想起来。
这么大了,还是小孩。似乎很久没和蒋丁吵架了,我没有气力,他自己嚷没意思吧。
蒋丁说,叶丹,我们结婚吧。我摇头。
为什么?蒋丁男性尊严受了打击。
为什么?这要问吗?我们为什么要浪费钱领完一个红色本子又花钱去另一个地方领一个绿色本子?
蒋丁叫起来,你这女人脑子怕是进水了,操,你说算了。
蒋丁,别为难我。
那搬过来住吧,不要做周末夫妻,我是正常男人。
蒋丁问,你会做饭吗?我喜欢吃鸡翅。我说我会做的很多菜都是素菜。蒋丁说那你学吧。
为了证明我是正常的女人,我搬到了蒋丁的住处。他快不认识他的家了。我说因为我住得不习惯,收拾了一下。他跑过来狠狠地亲了我一口,真好,像家。他把哥们叫过来庆祝我搬家,喝了很多酒后告诉我头晕,我摸摸头,有些烫,睡吧,喝多了。但蒋丁比较清醒,只觉得四肢无力。他说宝贝我们结婚好不好?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固执。我说蒋丁你听好了,我不是尖声嘶叫的女人,你找错人了,别逼我。他确实没有什么力气了,被我推了一把就倒在了床上,没有回应。我收拾完餐具,看见床上的蒋丁姿势没动,脸色苍白,我过去摇晃,没有反应,再摸摸头,凉了很多。我开始害怕了,拨了120。
脑溢血。我在手术室外来来回回,和那帮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哥们。嫂子,别急了,丁哥没事的,他身体一向好。
我不会说我不急,医生说送来得还及时。那时候我在想,泪水不能当水喝,虽然我很渴,爱情也不能当饭吃,虽然我很饿。
蒋丁问你会生下来吗?我说不知道。蒋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连喜不喜欢我都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
我在这个时候得知怀孕。蒋丁说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啊,我说你还有什么遗言一起说吧。他说长大了让他做PUNK。
这时候你还有心情玩这招?
玩了怎么了?
不怎么,没了吧,没了我走了。
关上门让蒋丁睡觉,我回家收拾东西,去火车站。留个字条:蒋丁,我走了。把海边那套房子的钥匙压在了上面。
在候车室,我想起了那个故事。
陈建打电话说要我找熟人买两张演唱会的票,很久不联系的朋友,一打来就要求人,我多少有些不满,还多介绍了个朋友给我认识。我还是帮他买了票,他来拿票的时候比上次瘦多了,还带了一盒枇杷给我,我放在后车厢。两个月后,一次我洗车发现那盒枇杷,打开一看,全都烂掉了。两天后,朋友告诉我,陈建死了。我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和他说话,不应该那么焦躁。又过了两个月,陈建那个朋友打电话过来又要托买演唱会的票。来拿票时又拿盒枇杷,我扬扬手说不要了。他把钱和枇杷一起塞进来,转身就跑走了。我突然发现他的背影也比上次见他瘦了很多……
当然也没有陈建,没有我,只是我在想象。
在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我想我扼杀了一个小PUNK.
蒋丁的问题就是不停地问你想我吗你喜欢我吗?而蒋丁的问题的核心就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就是我自己问不出来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是的,一切都是我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