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第一次见面时我初一,十二三岁的年龄。那时候我已经疯狂地长到了一米六的身高,从小有点婴儿肥的脸,齐刘海,上学的时候永远是一身呆滞的装扮,还有些土气。只有到了放假,才敢把那些像糖果一样可爱的衣服和小裙子从衣柜里拿出来往身上摆弄。初中时的我绝对是一个乖孩子,虽然偶尔会有些叛逆,偶尔会逃课跑到学校外面一个叫盐更的小河边逮虾捉鱼,或者和我那些至今仍瞎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们傻乎乎地坐在岸上聊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是小日子是单纯快乐却充实的。
他那时大致是上大一,西南大学的生物系,整整大我6岁。是我死党的表哥。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我死党的闺房里。那天我不知为什么原因去她家,我死党是那种勤奋刻苦到死的好学生,她从不浪费一分一秒,总是恰到好处地把时间花在学习上。所以那天我去找她时,他正在帮她听写单词。
那天的情景我只记得这一些了,至于一些细节问题,比如那天我是穿着一身很卡哇伊的裙子,一双很可爱的袜子,帆布鞋等等都是后来他告诉我的。
之后,我的QQ在某日突然多了一个他——一只绿色鸭子的头像,一用就是6年。
我们开始断断续续地聊天说话,一星期一到两封的邮件从不拖欠或者迟到。他叫我小鬼,我称他大鬼,我自以为和他的感情是介于友情和亲情之间,却未曾知道我们的默契早已经超出兄妹范畴,在向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感延伸。
只是那时的我不过还是一朵等着扎根的花朵,对于感情的事总是反应迟钝。眼睛里只有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心里除了那个人再也塞不下任何人。
他也曾试着告诉过我他的动心。某年的情人节,他捧着一盒德芙巧克力出现在我的学校。我惊喜地奔向他,他告诉我他只是回家办事顺便路过,记得我曾说过从未过过情人节,于是便买来一盒巧克力满足一下我小小的虚荣心。我何来心思听他说这些,眼睛只直溜溜地瞪着巧克力,只差口水没有往下掉。
那天和他见面大概只有十分钟。后来铃声响了,我答应中午和他一起吃饭,便冲回教室。
也许是老天觉得我与他之间还不到时间交集在一起,于是戏剧化地安排陈咬金。那天回到教室后,我兴奋地打开巧克力和同桌嘻嘻哈哈地品味起来,结果被眼尖的老师成功抓住,然后被无情地通知中午留下来背英语书。
下课后,我失望地走到窗前想告诉他恐怕要多等会儿,却看见他一个人坐在楼下草坪上很落寞的样子,心里突然很难过,觉得有千万个对不起。转念又想起他是要回家办事顺便路过的,于是大声地跟他说:“不能一起吃饭了,你先回去吧!”
那时我的眼睛已经近视得很厉害了,看不清他当时的表情,只记得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我目送着他走,学校后草场的草坪衬托着他的背影,他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一片绿色里。我的手里还捏着他送的巧克力,德芙太纯,化在喉咙里,有些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只是没有想到,那一个情人节成了我与他之间的分水岭。
仍旧是大鬼和小鬼,只是他开始很少出现在QQ上,发过去的E-mail也很久没有回音。
我也渐渐淡忘了有他相伴的日子,毕竟冰冷的电脑永远比不上每天可以在校园里看到的那个有血有肉的人。
终于在某一天,收到他的E-mail。
写的不多也不算少,大致讲了一下他最近的生活以及想法,然后他说,他其实一直以为我们会在一起,结果他发现他错了,我还太小……我们还是无法前进。
那封E-mail之后,他彻底消失在网上,准确地说是彻底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我没有过多地在这件事上琢磨一下,我那时甚至都不太能领悟到他的言外之意。我仍旧和那帮朋友没心没肺的生活,除了偶尔会给别人提起我一生当中收到的第一份情人节礼物外,我的生活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停止不前。
只是后来才听说,那年情人节,他从重庆到乐山,并非回家。
可我只是一个小鬼,不管心智年龄是否比实际年龄大,仍然只是一个女孩而已。
他也许是在等我长大。
然后一晃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我们只断断续续地在他表妹那里得到对方的消息,没有刻意联系,却并非漠不关心。
我听说了他的爱情,他的女友,知道他在系上很多美女追求。
我还听说了他某一年过年带回了他的女朋友,他丢她一个人在客厅,显得有些冷落。
听说他毕业了,第一份工作很辛苦收入却并不可观。
我也开始恋爱,从前的那份幼稚,在经历了坷坷砍砍、磕磕绊绊后逐渐隐去。
身边的男孩越来越多,终因为我对初恋的执着而一个一个离我远去。我和他们牵手,和他们拥抱,却在夜里为另一个人偷偷哭泣。
终于在高二的夏天,我和单恋了五年的某人走到了一起。
我自以为幸福从此便开始,哪知表面幸福的背后掩藏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
随着夏天的结束,天气的越来越冷,我长达五年多的爱情马拉松也结束了。我的心也随之封闭起来。
这一年,他与我也联系过一次。
某晚,他喝醉酒把电话打到家里。他醉醺醺地问我好不好,他说他在离我家不远的火锅店。
我默不答语。一旁的母亲早已听见了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音,怀疑的目光刺痛了我的心。
我含含糊糊地回答,话不着边。逃难似地挂掉电话,母亲开始了盘问。我不敢说出他的名字,不为自己,只想保护他的形象。
电话再来时,我已不敢再接,只听见一声一声的电话铃声在客厅里回荡。
我望着电话,心里有一些责备,又忽然多了一点难过。
这个电话,好像已经迟到了整整两年多。
可生活不是小说故事,便没有接下去的情节。
我们依然保持着不近不热的关系。谁也不刻意走进对方的生活,一年里在QQ上也只碰面过两次,不过是客套地问句你好,他说小鬼你要高考了好好学习。我便回答说,嗯!
第一年高考我当了逃兵,他显然不知。高考前他来了电话,他说小鬼,高考不过而已,不要紧张。我说,嗯,谢谢。然后我惊奇地发现他的电话号码,最后几位数字,竟然是我的生日。
他并非刻意,只有时缘分说不清也道不明。
何来什么的情非得以,又何来什么的矫情矜持,终于在某一日,我们还是捅破了那层薄得完全可以忽视的纸,走到了一起。
早春的成都忽冷忽暖。他邀我共进晚餐,我在约定的地点等他。太久没见,他的模样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有点模糊。
五分钟的等待,却放了一部长达六年的电影。在我细细回忆着和他的点点滴滴时,他从街对面走来。他越长越好看的脸越来越近,我们默契地微笑,互相打量着对方。
黑色的公务包,JK-JONES的休闲西装,淡淡的香水味,气质优雅。
而曾经的小鬼也长成了大女孩。
时间尚早,我们去川大闲逛。从北门走到东门,我不停地说话,他认真地倾听。
仍旧是当初的大鬼小鬼,一切都似乎没有因为几年的不见而改变。
他说你还是那个样子。我说,你也是。
我问,听说你恋爱了很久,怎么不见你女友?
他回答,你不就是吗?!
我愣住,看着他,他的眼睛闪过一种我看不明白的光。
几秒钟后,我笑了,说对,一直都是。他也笑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他占了便宜。
他带我去吃西餐,祖母的厨房。
七分熟的牛排仍旧因我拿刀叉的不娴熟而七零八碎。他叉上一块执意要喂我,我被他的行为所愣住,红着脸委婉拒绝。
他有点难过,我有点难堪。
他说他第一次主动这样对女孩,却遭拒绝。
我说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我的脸依然很红,他望着我,直视我的脸,好像要看透我的心。
还一起去看电影。过马路时,他突然拉住我的手跑了起来。我回过神,呵呵呵地跟着他边跑边笑。
真是马路上最特别的一道风景。一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提着公文包,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在街上狂奔。
停下来,我喘着气,他大笑着告诉我,这种感觉真好啊。
我说你别这样像个小孩了。后面的话咽在喉咙没有说得出来。
我想,我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幸福地在一起。
他白天工作,见客户;我上课和专业考试。他每天都很忙,高收入带给他的不仅仅是一环路里的房子和丰富的物质生活,还伴随之的是巨大的压力。
但是他总会抽出时间来陪我,哪怕一顿午饭的短暂光阴。工作时,他俨然是一个头脑机智的商人,而和我在一起,他却显露出他最孩子的一面。我知道,和我在一起,他是开心的幸福的。
朋友告诉我,太过于宁静和安逸的生活,终有一天会被某种声音打破。原本不信的我,在他前女友的出现后,被这句话彻底折服。
那个女人显然比我强大得多。她已经长成了一株全身带刺的仙人掌,而我,不过是一多太娇柔的花,一掐便会夭折。
她技高胜筹。她甚至可以用惊天动地的举动来缠住不放。
而我却只会选择默不作声。
对于他和她,我不闻不问,我知道他被她闹得心烦,我不想雪上加霜。
他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开始为自己莫名其妙地担心起来。
我也有过愤怒。那一夜我哭着从二环路走到了三环,他紧跟着我直到我走不动。我哭着叫他滚,他却抱着我不让我走。那一刻,我感到,虽然他与我近在咫尺,我们却无法用真诚的心来交流。
始终是深爱的人,我再也无法像对曾经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些谁或者谁一样,肆意地抽身而出。这感情,我放不下也割不断。这感情,让我舍得丢下骄傲的头颅和面子,紧紧地抱着他哭泣。
他说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处理好他们之间的问题。
他说他需要我的信任。
我默许。
而那女人,回来了又离开,离开后又回来。她折腾着他,折腾着软弱的爱情,也折腾着我已经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
她并非故意,我是理解她的。爱情教会了她怎样夺回属于她的东西,却没有教会我如何去奢望。
我实在悲哀,极力忍耐,只不想对他或她有任何伤害。对于他们,我太过年轻,甚至有些太单纯。
我还未修炼成精,显然不是她的对手。
是谁告诉过我,气质相通的人定会在一起,命运保佑?!我始终迷信着这句话,所以把这感情坚持了下来。
他巨蝎,我天秤。本是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却被活生生地交织在一起。既然选择了交织,我就不怕再被伤害。
算命的老先生早预言过我命不好,感情不顺。若真是这样,是不是我们就只能谈情,而不能说爱?若真是这样,能不能开花,能不能结果,于我而言又有何关系?
这感情明明就是一条河流,能流淌多久,我已经再也说不清道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