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给我的两件东西让我终身难忘,一件是他的两框旧书和十多年来订阅的报纸,另一件是《新华字典》。
字典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他给我的,应该是1953年商务印书馆版本。这本字典是我接触的第一本“课外书”。我连幼儿园也没上过,那时他是民办小学教师,每天放学回来就教我拼音和数字,家里的几扇门和所有墙壁都是我的草稿纸。有一年新年时他在门上写了副对联,我看着漂亮的粉笔字,很想尝试自己写一回。
字母马马虎虎写完了,数字才写到5,就开始读小学了。那时回家第一件事情是把作业先写完,然后开始读“课外书”,除了字典,已经多了一本《说话》,特别喜欢上边画得很夸张的人物,小偷背着个大布口袋,脸上涂得很吓人,正从别人门里溜出来。《说话》书上的所有汉字都有注音,读那些文字我一点都不会犯难,但同时也就不满足这么一点点可供我消遣的东西了,看新华字典就是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了,我比同班的所有孩子都先学会查字典,比班上所有孩子认的字多。
小学四年级,我的数学考了全乡唯一一个满分,老爸跟我说,数学不错,语文也要加油啊。那时候我跟妈妈都晓得语文考不了一百分,因为作文总是不可能得满分,可爸爸说:“那不一定,你的书写要是能像我这样漂亮的话,那得满分就不成问题了。”后来的许多个暑假寒假,他都会一直教我练习毛笔字,可是毛笔似乎是我的克星,花再多时间,我都没有任何进步,后来他终于降低要求要我练习粉笔字了。五年级的那年寒假,门上的“福”字就是我写上去的了。
五年级,我还读了另外一本重要的课外书——小学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辅导教材。书是老师给我的,原因是我要代表全乡参加市里的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因为之前的初赛试卷是我和我爸爸两个人一起完成的,所以得了个最高分,记得第一道题目是“999999999×111111111=?”,这道题的答案就是老爸用算盘帮我算出来的。那时候我的珠算加减法已经让老爸十分放心了,他做账目,简单的加减计算,他报数字,我打算盘,结果他是不用核对的,一定不会出问题。这本奥数教材也是老爸跟我一起读,一起研究那些有趣的做题方法,功夫不负有心人啊,后来我是全乡唯一一个拿了市奥数竞赛奖回来的。
小学六年级开始,老爸带回家的报纸我会一张不漏地读过,有时是在吃饭的时候读,他就故意跟我说,不要看这些,把自己的课本先搞懂了,后来恰好我在报纸上读到一则《应该让孩子多读闲书》,拿给他看,他之后就再也不找这样的借口了,其实我知道,他从不会干涉我看他的报纸和文摘,但没有了那样假惺惺的借口,我就读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初中时开始剪报,也是在那时,我记住了池莉这个名字,她在《南充日报》上连载的《绿水长流》我几乎剪了个完整版。初中时的寒暑假,我发现了爸爸的两框旧书,装在一个竹篓子里,放在楼上。我通常架了梯子爬上楼一呆就是一整天,旧书一本本翻出来,先看图画,再看文字。框子里被老鼠啃去一角的两本书是《毛泽东选集》,这两本书我觉得最与众不同,文字印刷得小而密,“共产党”三个字出现的频率特别高,读一小段要比读别的书十几页花的时间还长。《增广贤文》、《二五普法》是两本非常轻巧的书,尤其喜欢读。读《增广》的时候,妈妈听见了,就在一边背起来,我很奇怪,就问她为什么能背得这样熟,她就跟我讲了一大通当年她们那一代人背《增广》和《毛主席语录》的趣事,一边做针线,一边讲,那时候妈妈的样子真好看。
至于说是哪本书让我对文字、对写作产生兴趣,还得要说到高中时的课外书《微型小说选刊》,我是某一天路过邮局无意中发现了这样一本小书,于是每期必买,连续读了半个学期之后,我的作文和周记就基本上是以小小说为主了,语文老师给我的作文打最高分的次数从此也总是特别多。高二时,我写了《飞黄断想》、《芙蓉花》等文章寄给某些小杂志,陆续收到编辑们的回复,他们说,我的文字、没有中学作文训练的痕迹,而是随性写成,不受任何固有格式框架的束缚。这样的鼓励促使我用了连续两周的时间,写出了长达七千多字的科幻小说,用方格稿纸誊抄了二十五页,全班所有同学都感到震撼,他们问我这稿子寄到哪里去,我说,人民文学出版社。是的,是真的,那是我参加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一次写作比赛。虽然最后没有任何音讯,但这种经历我想我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除了《微型小说选刊》,高中时还有另外一些课外书,但是现在已经不能一一想起它们的名字了。进大学,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两个学期的时间读了池莉的作品全集,后来我自己的第一个中篇小说《乌鸦之歌》在红袖添香网站飘红推荐,也正是借用了池莉的小说《乌鸦之歌》的题目。这之后,在《阆苑》杂志发表的小小说《一冬无雪》,同样是借用池莉的小说《一冬无雪》的名字。
大学里的阅读和写作越来越多地占据我的课余时间,跟我的阅读经历大概是有些关系的吧。要感谢的,是父亲给我的两件礼物。如果要我说我的阅读经历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那么我特别想问你,你读过毛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