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婚约》出现在《天使爱美丽》之后,因而不可避免地要遭来一些批评的声音,比如,法国电影难道只有“爱美丽”一种模式可以深得人心吗?难道导演的层层解码只是相同镜头不同语言这样的文字游戏吗?可是,这些都不是核心问题,关键在于,《天使爱美丽》太深得人心了,而《漫长的婚约》又太尊重奥黛丽·多杜了,可这显然不是谁的错,“爱美丽”就应该是这样,会安静地观察周围的每个人,心里明白一切却从不写在脸上,关于生命、关于爱情,只用从头到尾的执著去对待,再没有什么比细节更重要了。
除了谈论天气和食物,人们也会谈论战争,但有一些不同,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老兵们和一直在家乡经营自己的园子的人谈不到一起,那些因为战争而失去亲人的家庭和从未感受到战争的气息的人也谈不到一起,战争经由一个没有参与过的人像讲述历史课程一样讲述出来,感兴趣的人就更少了,更为难为情的后果是,故事还没有讲到精彩的地方就开始冷场,下边的听众都走完了,只剩下一个小女孩睁大眼睛盯着讲故事的人的嘴唇上下翻动,那真是一个奇妙的游戏,对小女孩来说。让·皮埃尔·儒内显然不愿意作一个失败的讲故事的角色,他太了解人们对战争究竟好奇在什么地方了——感情,特别是动人的爱情故事。那些兵们表达他们对爱情的渴望的方式永远是单调的,无非揣着新婚妻子或者未婚女友的照片,在合上眼睛之前看一下,摩挲一下,要么,他们会用树皮做成口琴,吹着永远相似且单调的音符,也会用尖刀在树干上刻下爱人的名字,但那从来都是决绝的告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好吧,我们的故事由马蒂尔德来讲述,战争将一纸婚约搁浅了许多年,那个和自己约定好要在灯塔上眺望整个城市的男子始终没有回来,曼尼奇在回来的战友的传言中已经被深埋在黄昏宾果,但是马蒂尔德不理会这些,她会不停和自己打赌,因为她从来不会失误——她打赌叔叔叫她吃饭之前那只狗会冲进她的卧室,于是如愿;她打赌列车员会在她数到七之前来查票,于是如愿;她打赌自己会在汽车到达山那边的弯道之前到达那里,于是如愿……所以她坚信曼尼奇一定会被找到。尽管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但电影永远都不会只告诉人结果,无数细节,无数次回闪,每一个都有目的,每一个都会被一次次否定,每重新阐释一次,故事都会改变一次发展的方向,当最终找到答案的时候,我们发现,那些重复走过的路,那些错误的猜测,一个都不能少。这就是让·皮埃尔·儒内,这就是“爱美丽”。依然记得那个专心地在河边打水漂的爱美丽,依然记得那个为归还一个匣子奔走世界的爱美丽,依然记得那个喜欢把十指插进楼下小商店老板的米袋子里的爱美丽,依然记得那个用粉笔在广场上和一个男孩子捉迷藏的爱美丽,这些细节太深入人心了,于是爱美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天使,我们从不曾忘记。在《漫长的婚约》里,这样的细节更加完美,天使依旧,以致于你会认为爱美丽跟马蒂尔德、奥黛丽·多杜根本就是一个人,不管是在电影里还是在真实的生活里。
值得一提的还有影片的摄影和剪辑。诸多画面都是完美到无以复加的,比如悬空的电话、寂静的灯塔、黄昏中汽车驶过尘土飞扬的马路、脸上堆满慈祥的笑容的汽车司机……影片镜头不停在战争场面和现实故事发展中切换,但是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累,那些战争场景仿佛永远只是因为现实故事发展的需要才插入的,简单明了,可到第二次出现同样的画面的时候,才发现,前一次,我们所有人的理解都是错误的。
嗯,还有那些滑稽笑料,永远不会让人觉得是故意出现的,每个人的性格特点都正好由不同的滑稽镜头来描述,于是我们对每一个人印象深刻,而不只是记住了奥黛丽·多杜。当你看到叔叔在老婆转过身的时候迅速用手指蘸涂敷在马蒂尔德背上的药膏并且迅速放进嘴里,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装着什么也没发生,你会不会开心地一笑呢?
不必在意《天使爱美丽》,也不必在意《达芬奇密码》,奥黛丽·多杜和让·皮埃尔·儒内的合作继续,天使就依旧在,细节就依然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