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 | 2006-12-25
 

一颗彩色的豆子
——送给我的胡豆兄

文/空城蝴蝶


  胡豆,你是一颗被遗落在麦地里的豆子。麦地是金黄的,偌大的一片,覆盖着成都平原,这个西南的宠儿夜夜笙歌。但是你,你是被遗落的。霓虹只是与你擦身而过的风尘女,你并非英俊倜傥,也不是腰缠万贯,你只是彩色的。这个城市,这片麦地害怕被你这样的人,更多的你这样的王子公主的火焰烧成废墟和荒漠,于是将你遗落。哦,不,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你遗落了他们,你的眼睛高高的,就像你所说的那匹癫马,凌空徜徉繁星与银河,但是你只能孤独地自娱自乐,陪伴者惟有你所忠于的诗歌。尽管如此,你还是悲伤地挣扎着,你说你难以融入这个夜晚,自然太浩大,社会又太复杂。是的,难以融入夜晚,就像难以融入爱情,你是理想主义失败者的典型,阿佛洛狄忒拒绝了你的求援,只因为你是缪斯不可遗落的使者。

  胡豆,也许上述的抒情看来太高阔,那么现在我只想以一种温馨亲切的笔调来描述我的小哥哥。你是一颗彩色的豆子,就像那些时常出现在你的童话里的小精灵一般的意象。而这一切,都由你的眼睛来告诉我。

  因为活泼与明亮,于是你的眼睛是星星,是钻石,是湖泊。不要沉默地微笑了,你看看你的嘴角,有一种难以将得意隐藏的假羞涩。

  在九月的某一天,那是一个阳光温热的下午,你蹲在师大北门口的花坛边,一身黑色,一个突然从贵族沦落为乞丐的诗人。手里玩弄着你的小乖乖——那只在前不久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夺走小命的小龟。然后你抬起头,你的眼睛波光粼粼,你说,我是胡豆。

  让缘分这种在爱情辞典里只会悬乎其悬的假话去见鬼。我想说,你和我的相逢简直与偶然无关。你和我的邂逅是必然规定的最重要环节。望江楼一伸手,就揽住了狮子山的肩膀。

  在平原之上,你目空一切,金黄的麦地被诗歌烧得干干净净了;我熟视无睹,粉红的霓虹被文字淋得淅沥哗啦了。以前我距离你,你距离我只是很遥,只是很远,这中间,并没有丘陵,没有峡谷,没有高原。

  只是很遥,只是很远。十一月你第二次来师大,我们去南门外桥下看铁路。我穿着大红色的毛衣,漂漂亮亮的。嘻嘻哈哈的坐在铁轨边上,看远方枯树丛丛,看近处黄花朵朵。我想起在一马平川之上,我们在同一条铁轨上相对而行,是谁为我们指引了一样的方向呢?不重要了。总之我们不会擦身而过。我辨认你,是你明亮的眼睛,你辨认我,又是什么呢?

  胡豆,你这个理想主义者中失败的典型,你这个诗歌的信徒,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文字拜物者,你这个四川大学中文系第一才子,你这个可笑的行为艺术家,你这个有品位的白痴,你这个爱情的傻瓜。你是一颗彩色的豆子,你是幼稚孩子口袋里的巧克力豆。你是一颗彩色的豆子,你是无知少女窗台上的一枚魔豆。你是一颗彩色的豆子,幽默着发黑,童真着发红,爱恋着发蓝,白痴着发白,快乐着发紫,忧伤着发灰。

  你不会做日夜晃荡,寻找精神之父的斯蒂芬。你也不会做把左手手套戴到右手的阿赫玛托娃。你也不会做为了用酒精煮咖啡,给自己买小三腿桌的曼杰施塔姆。你远不是投水的屈原,不是早逝的李贺;近不是卧轨的海子,不是自缢的顾城。我才不用诗人二字来称呼你,不用那在古希腊就像桂冠一样荣耀,而今天意义早已僵死、变质、沦落的称呼来称呼你。尽管你是多么的热爱这个头衔。我也不要。

  因为你是柔弱的,你的肩膀很窄,你的骨骼很软,你不知不觉的,承载着这世界上最沉重的事物之一的文学,些许年,遇到她的时候,你才觉得累,你才觉得,海伦是这样的美。因为你可爱的笑,露出白白的兔牙对我说,妹妹,晚安,吃块饼干。

  如果你的日子就像一张白纸,那会有多好。如果你不在这张纸上造句、做诗、写歌词、编童话也会很好。你将会像一个真正的白痴那样,早上热衷于牛奶,中午钟情于蛋炒饭,晚上沉迷于芝华士,平时上课,周末恋爱,现在读书,以后工作。如果我们像真正的白痴那样,我们将仅仅忧欢着人间的忧欢,忧与欢一波一波的轮转,最终死去。我们生前就像动物,死后就是植物。我们从来不痛苦。

  但是不,她还是不愿意。谢天谢地,你还是不哭泣。

  你叫我妹妹,我是你的妹妹。狮子山上的妹妹。十一月,属于光棍的下午,在师大桃李园餐厅的二楼,你和我并肩坐在落地窗边,就像坐在银河的王座上,就像坐在教堂的塔尖,我们颐指气使的对楼下过往的每一个人指指点点,笑得就像疯子、白痴、作家和圣人。你给我看你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抄满了兰波的诗歌,你是爱着他的,爱着他,爱着诗歌,远甚于爱着她。别不承认了,你就像描摹一个美轮美奂的情人那样,每一字,滴落到纸上,就化为水晶;每一句,流离到心上,就化为江河。

  胡豆,对于我来说,你是一颗彩色的豆子,你企图让爱情来漂白你,却终究不能那样过。对于我来说,你是“我本楚狂人”的太白的子孙,磨子桥下有你神经兮兮的歌。对于我来说,你是在路上的凯鲁亚克,你垮掉的身姿,为的是支撑你秘密的诗歌。

  更重要的,哈哈,我要做一个狂妄的比喻了,而我就像那个坚信火的赫拉克里特,但这把火是谁点燃的,哈哈,我说了,你是缪斯不肯放过的使者,就是你。事实上,我的小哥哥,我尊敬你。你放一把火,把囚禁我的城堡烧毁,你拉起我,在秋天的铁轨上跑,我们是要去辽阔的海吗?或者属于童年的,老彼门的宅子?你伸手指给我,那是梦中梦里才出现的大海,我们抓起一把金子般的沙砾,握在掌心——寥寥无几!而他们还要滑过指缝,偷偷的溜进深深的海水中。你伸手指给我,那是茨维塔耶娃孤独的容器,老彼门的宅子。你能听见女诗人弹奏钢琴的声音吗?

  可是你一定会很矛盾的对我说,只要晚安前有饼干就最好了,只要死亡前有爱情就最好了。就像我不肯以诗人来称呼你一样。我们是文学的信徒,无可就药的文字拜物者,有品位的白痴,但是,当我看到海子那样写诗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句对你和我最好的解释,也是祝福。他是这样写的:“我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和物质短暂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