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9 | 2006-12-25
 

爱上你我输得彻底(六)

文/易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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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文躺在急救室里已经很久了,那盏象征手术进行的红灯一直没有暗淡下去,就那么红得刺眼地在那闪啊闪的,闪得人心慌。麦文按照自己的绝笔是去寻死的,可惜上帝继续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被送到医院急救的时候还有呼吸,在医生的眼里,人都是一样的,都是需要救治的人,无论他是存心求死还是无意被死神撞了一下腰,只要还有气息尚存,他们就有责任和义务去救治,这是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天使,他们在和死神做着顽强的抗争,他们很可爱,可是对于麦文来说,他们是悲剧的再此制造者。

  手术室外面站着的、蹲着的、坐着的、靠着墙的……什么姿势的人都有,麦文的父母、秦青的父母、秦青、大着肚子的西西、素面朝天的陈丽娜,还有一些有关系或者没关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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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的清明,秦青独自坐在一座冰冷的墓碑前,她用洁白的丝巾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和雨露,这是个多雨的季节,适合人们悼念追思。不必流泪,天上下着的雨,足够湿润心情。

  “西西,你在这冷吗?”秦青抚摩着墓碑上那依然清晰的相片,是西西最清纯的微笑,那如向日葵般绽放的微笑,曾经是秦青最珍贵的宝贝。而现在,它只能定格在这方圆不过5寸的相片中,墓碑是单人墓,却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爱人西西之墓,爱子未名之墓。
  “下雨了,你该打伞的。”陈丽娜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素面朝天,一身素衣。

  秦青缓缓抬头,一年后,很多东西都改变了,她结束了和麦文的婚姻,堂堂正正给予西西一个爱人的名分,却依然做着妻子的职责照顾着全身瘫痪,失去生育能力的麦文,那场车祸没有剥夺麦文的生命,却将一个男人的全部意义都剥夺了,上帝造物,真是弄人非浅。

  “你经常来看西西吗?”
  “是的,经常来看看她,知道她害怕寂寞。”
  “是啊,西西最害怕孤单了,害怕的时候她就会哭,任性地求我不要回去,跟我撒娇……”
  “可是你几乎没有答应过她不是吗?一切她都明明知道不可能而依然期待你能给她一个惊喜。可是你总是以家庭的责任,社会的压力去拒绝她的温柔,尽管知道你们相爱的人都明白你是多么想留下来陪她过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秒。”陈丽娜将一束洁白的百合轻轻扣在了墓碑上,那是西西最喜欢的花,她喜欢大束的,用绸缎包扎起来的,有大大法国蝴蝶结的那种。
  “很多事情等你明白哪个最重要的时候就晚了。我很想说如果西西能活过来我会如何做。可是……”
  “即使西西活过来,你也不见得能脱离家庭的束缚,婚姻的责任,因为你是一个强调责任的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在怪我一个强调责任的人却不懂得该对谁负责任。”
  “我没怪你的意思,也没怪你的资格。一个人身上会有很多的责任,可是当除去这些所谓的责任之后,其实一切都很简单,我们只是需要创造一个和爱人相守的环境,我们在负担起这个责任之后再开始谈论其他责任,我们的确有很多推脱不了的责任需要承担,但是我们必须学会分清楚先后循序,否则本末倒置,一切也就失去了意义。”
  “你说的,或许真的是我所缺乏的认识,现在,对于父母,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因为我没有让他们感受到我活着的幸福;对于麦文,我是个不称职的妻子,因为我没有让他感受到作为丈夫的快乐;对于孩子,我是个完全不负责任的母亲,因为我在混乱中失去了两个本该活泼的生命;而最终,我对于西西更加没有尽到爱人的责任,我让她含恨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无法给予她完整的爱情和身心,正如你所说,我本末倒置了,如果我一开始选择和西西一起面对父母,一起面对婚姻,把对西西的责任放在第一,或许我现在正和西西享受下午的好时光,我和麦文或许是很好的朋友,我的父母也最终会因为我真正的幸福而感受到快乐。而现在,真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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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就是这样,上帝是个没有幽默细胞却喜欢耍幽默的神。”
  “哎……”秦青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生命怎么可以这么脆弱呢?”
  “脆弱的不是生命,而是人本身。就好像我,或许我该死三次的。一次是在那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中,一次是在我失去做母亲的权利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那天宿舍楼发生大火。我有一个很爱很爱的男人,而我是第三者,我爱的男人无法离开瘫痪的妻子,因为妻子是在救他的时候受伤的,他们没有孩子,他的妻子无法生育了,但是这个男人依然非常体贴的照顾着他的妻子。”
  “那么你呢?”
  “我原本该静静地离开的,或许我离开就没事了,他们继续过着安静的生活,尽管我们忍受着痛苦。可是。”
  “可是什么?”
  “我爱的人在准备向妻子表明离婚意愿的途中发生了车祸,当时他的妻子就坐在他的旁边,他去接妻子下班,就在车祸发生的瞬间,他的妻子用身体为他挡住了外来的冲击和前面货车上滚落的钢筋的穿刺,在他妻子严重昏迷的三个月里,我甚至天天祈祷让她死掉,那样我就可以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了。可是上帝让她活着,情况和麦文一样,真是讽刺。我爱的男人为了责任选择了家庭,即使我宁愿站在背后爱他他也不再接受我,他说他要在感情和身体上对妻子负责。可是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任性地纠缠他,并且尝试毒害他的妻子,可是最终我没做到,而我,却用感情毒害了我的爱人。”
  “那他死了?”
  “是的,死了,重复了上次的车祸。”
  “意外?”
  “不是,可是最后裁定是意外,为此,我和他的妻子各得到一份价值320万的赔偿,这是他精心的安排,他无法再承受所谓的责任了,面对妻子,他有着深刻的愧疚和道义上的责任,面对我,他有着无法割舍的感情和无法逃避的内疚,他看着妻子的时候会想到我,他面对我的时候会看见妻子当时那么勇敢果断地保护他的身影,最终他让钱交代了他的责任,然后自己做了逃兵。”
  “哎,那他的妻子呢?”
  “依然没有醒来,活死人一样躺在疗养院。那天家里宿舍发生大火,就是我让西西陪我去疗养院看他的妻子,没想到竟然让我们躲过一劫。”
  “是啊,造化弄人。”
  “西西一定很恨我,否则她怎么会用这样极端的方法来报复我,像她最后和我说的那句话:我恨你,我要带着你们的孩子一同死去,我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绝望的滋味!”
  “不,秦青,你错了,西西跳楼之前已经被证实胎死亡,她是无法面对你和麦文才会这样的,这场闹剧是她一手策划的,却并没有按照她原本设想的方向发展,她愧疚于麦文的瘫痪,她愧疚于你们两家的父母那种伤心欲绝,她更愧疚于因为她自私的爱带给你的伤害,她原本想好好生下这个孩子,算是你们最后的交代和安慰了,可是却没想到孩子死于腹中,可能她认为她这样做你会恨她,一个人心里纯粹充满恨比爱恨交织要好受些,因为到底她是个纯粹的人,纯粹地爱着。”

  雨越下越大,像是谁在哭泣,风呼呼地吹过,在这个季节,我们无须流泪就已经湿透全身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