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猫一样蜷缩在办公室宽大舒适的椅子里。公司这个时候很静,几乎没有人来打扰我,他们都在外面安静的忙他们的事情或者趴在桌子上面午休。
很小的时候,我便开始一个人住,我一直以为每个人在睡着的时候都是美丽的。有段时间,跟她们一起住才发觉并不是每个人在睡觉的时候都是美丽的。我遇到的最好看的睡觉的女孩是几米《地下铁》里那个在地铁里睡觉的小女孩,这是一个在广州读研究生的男生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从此我喜极了那本书,也喜极了那个叫几米的人。我每天奔跑在这个城市的轨道上,我住的公寓就是那列地铁,我希望自己就是那个睡在地铁里的美丽的小女孩。我在白天从不睡觉,没有人看见我在晚上睡着了的时候有多么的安宁和美丽,在夜里我是只宁静而华丽的白天鹅。我在属于我的公司里单纯的生活着,朋友说如果你只是个职员你不知道会被人炒多少次。风每天衣食无着落的画他自己的画,我却被老爸逼着每天坐在办公室里。
除了坐在办公室里的那些无聊的日子,我就去看风画画。我把宝蓝色的保时捷停在那一排破旧的筒子楼和自行车外面,每个周末都会有一群脏兮兮的小孩把它当镜子或者捉迷藏的藏身之地。偶尔我也会坐周期的车跟周期一起去风那里。
风和周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周期则是老爸合作伙伴的独子,老爸非常喜欢周期。周期是那种很有修养的俊朗男子。听说有很多漂亮女人追,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他有女朋友,这是我老爸和他老爸最满意的一点,他们希望我是周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朋友。周期对我很好,一直像照顾小妹妹一样照顾我,我们之间更像是兄妹。
那天我有事情找周期,给周期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他在草市街,我问清楚地址之后开车到了一个全是平房和窝棚的地方。我找到周期的时候他正坐在一间又乱又杂的屋子里和一个头发凌乱脸庞清秀的男子说话,那男子就是风。
周期说风一个人窝在这个城市的一个角落里画画,每天都会在那间既是卧室又是画室的杂乱的屋子里不停地画画,跟我每天都像猫一样蜷在办公室里无聊一样。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去看风画画。看他一个人坐在那些杂乱的东西里,背对着我挥舞着画笔。我远远的坐在一张凳子上,想象着一个人在画布上张牙舞爪的样子。他很认真的张牙舞爪,并不回头看我一眼。
一直抹不掉映在我脑子里的那幅画,那天在风的画室里看到的那幅空旷而孤独的画。画里空旷而孤独的远方走着一个路人的背影。那个画室好象空旷的原野,而我则是那个站在原野尽头孤独的人。我想起了几米,想起了几米在《又寂寞又美好》说的一句话:“它似乎画出了我当年深藏心中的恐惧,我无法言喻的悲伤……”
那副画像是一个符咒在我心里,我怎么努力也解不开那个古老的咒语。
在老爸的生日宴会上,周期把正晕头转向的我叫到阳台上。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任着他扶着我的双肩让我面对着他,然后专注的看着我的眼睛。在我快被他奇怪的行为吓昏了的时候,周期终于说话了:“莜,有些话我在心里埋了好久了,现在一定要说出来来让你知道。”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他认真的样子漂亮极了,周期是我见过的唯一漂亮的男生,是所有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名字很奇怪,人长的很漂亮,欧式脸庞,眼睛很大,鼻子很挺,嘴角分明。那些女人说周期又帅又酷简直就是玉树临风潘安再世,虽然她们并没有见过潘安,但是有太多女人喜欢周期。有次我跟周期一起去商场买东西的时候遇到一个漂亮女子,那女子跟周期打了招呼以后一直盯着我看,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后来那女的找到我很挑衅地对我说:“我喜欢周期,周期是我的。”我很认真的对她说:“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那女的愤怒的尖叫:“可是他喜欢的是你!”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形我都很想笑,我觉得这样的事情是最好笑的。周期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可惜我们只是朋友。
我趴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像一头疲倦的猫。我不喜欢开空调,外面嚣张的阳光逼得再喜欢晒太阳的猫也会头脑发昏。我头脑发昏,站起来走出办公室。办公室外面什么都晃着眼睛,什么都闪闪发亮,比我裙子上缀着的水晶还亮。顺着树阴慢慢的一直走下去,没有一丝风,我穿着清纱流苏的裙子,没有一丝风,我的裙子只能以最初的状态存在着。
我开车去风那里,看着两旁的楼房和人群连成五彩的线条向后流去,我不停的加速。当我赶到那排筒子楼下面的时候我却不知道来干什么,最后我停好车沿着又脏又窄的楼梯走了上去。
风来给我开门,孩子般的笑着。我坐在一个木头做的矮凳子上远远的看着他挥舞着画笔,他的背影有点消瘦但不是特别瘦,头发稍微有点卷曲但不是很长。风站起来对我说没有面包了,你先坐一会,我去买点面包回来。
我走过去看他留在画板上的画,广袤无垠的荒野和一个人的背影,孤独而执着,像他自己,还像一个我很熟悉的人。
这个夏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周期说他要去加拿大管理那边的分公司,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临走之前有个聚会。“聚会?到底要走多久啊?”“三年或者更久,我父亲已经老了。”周期不看我。
在聚会上我看见了风。他穿着西装,很正式的那种。好像去加拿大的是他而不是周期,完全不是平时休闲无所谓的样子,在灯光下我甚至看见他的皮鞋在发亮,像阳光照着的雨后的树叶。寒暄过后风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柔和的灯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我们的红酒和笑声似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又看见了那副画,那个孤独的背影。现在它已经裱好正静静的放在大厅的角落里,我看着周期。周期笑着说:“是风给我的。风,过来喝点东西。”风从角落里站起来走了过来,他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的人,他站在一旁看着我们。
我觉得自己已经累了,准备离开的时候周期走过来邀请我去跳舞。他看起来很难受,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他轻轻搂着我的腰带着我旋转,我也开始有点难受,多好一个男人,就要走了,以后谁会像他一样那么细致的对自己好呢。我还是每天都象猫一样趴在办公室里,一直趴到树叶都快黄了,趴到周期去加拿大的日子。周期捧着我的脸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说了要照顾你一辈子的,我是真的爱你的。”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男生在自己面前掉眼泪,我也想哭。
周期走的时候天气很好,秋高气爽的,机场白白的淡淡的太阳像月光一样照着三个人。我和风都去送他,周期一个人不停的说话,快到登机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他希望风能代替他照顾我,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突然变了。我的眼睛红红的,怎么也忍不住快要掉下的眼泪。
周期临走的时候紧紧的抱住我,像要连我一起带走,然后松开,离去。风始终没有说什么舍不得的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周期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有种无助的绝望。我突然发现那个人是周期,那个在他画里孤独的背影原来是周期的背影!
我们去了酒吧,送走周期后我们没有商量就直接去了酒吧。我们不停的喝酒,边喝边看着那些疯狂扭动的男女,想着他们发泄的是快乐还是痛苦。谁也不想说话。喝了三瓶啤酒以后我直着舌头和眼睛对风说:“你上次画的那副画里的人是周期?”他比我喝得多,但是还没有醉:“是,是周期,我知道周期一直喜欢的人是你,而我一直喜欢的人是谁你知道吗?”由于周期和酒,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是谁?”“周期。我一直喜欢的人是周期。”我又想起了那副画,风早就知道结果。
午夜的时候我开车送风回家,他打开车门转身离去,我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那座漆黑的没有路灯的楼房里面,好像电视里的一个未完结的镜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