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猪蹄做成花的模样,其实不难,选白胖的猪前蹄,横竖两刀,不能伤了蹄筋,加清水放锅里清炖,猪蹄上的肉膨胀、皮收缩,状如富贵的白芙蓉;后加云豆,再炖,直至汤色白浓酽似牛奶。用大碗盛汤,汤面浮现颤悠悠的蹄花,再洒一些葱花,当然配了红油碟子,香气袭人,看着解馋。
那秀气的少女和斯文的男生,用筷子撕下一块,在红油里一裹,送进嘴里慢慢抿。真正的老饕,迫不及待地把整只夹到碟子里,把嘴巴凑到碗跟前。其实,吃“老妈蹄花”,无须牙齿,烂熟的肉不构成阻碍,牙齿便直取早已酥了的骨头,将骨肉一齐吞食,不是滋味;于是只用唇舌,以亲密恋人深度接吻的姿势,配合以喉结的滑动,果冻样的猪蹄肉顺势流进食道。为了节约成本,有些饭馆做的“蹄花”没有蹄筋,就像甲鱼被撕去“裙边”,抽了蹄筋的蹄花不是“老妈蹄花”。“老妈蹄花”的蹄筋也是烂烂的,微微有点绵软,像快要化开的奶糖。吃罢蹄花,有点油腻,不打紧,拈两粒炖开了的云豆,喝两口蹄花汤,闷闷地一个饱嗝,一顿便餐就可以挽上句号。而对老食客来说,这才刚刚拉开序幕,一两只蹄花下肚,小腹温热,需要冰镇啤酒,需要荤的素的凉菜来调和。
“老妈蹄花”的老店在人民公园的背后,扩建之前的半边桥街。两层的瓦房,两间木板铺面,门前石板街沿,街道上三合土坑坑洼洼。那些小汽车、微型面包车蹦达着、摇晃着,在街边停下。远远地在车上可以望见街沿的木案上陈列了各样腌卤:猪头肉、猪耳朵、猪尾巴、鹅翅膀、鸭肠子、凤爪(鸡爪子)、鸡翅、小肚等等,在白炽灯下泛着诱人的黄;还有豆腐干、煮花生、毛豆、藕丁、凉粉、泡菜,所谓成都“冷淡杯”的那些东西。热菜里臊子蒸蛋、粉蒸肉较为有名。夜深了,这里依然灯火通明。的哥的姐泊了车,弄一碗蹄花下肚,旋即上路。那些夜不收的,从麻将桌上下来,在迪吧舞厅跳饿了,上这里来,一人一碗蹄花,嘻哩哗啦下去,肚里有了底,再点凉菜,猜拳行令,喝啤酒。啤酒喝通了的上厕所,迤俪而行;憋不住的,对了电线杆或板壁就地解决也不在少数。
由于城市建设,半边桥的“老妈蹄花”搬迁到陕西街边,门前一条笔直的进口沥青马路,落地玻窗,桌椅照例也是新的;油腻的水泥地换成了渗花地板砖,立式空调替代了“吱呀”的电风扇。离市中心近了,午间,上班族(多为公司白领)前来光顾,三五人一伙,照例一人一碗蹄花,点几样凉菜,也喝啤酒,不多,慢慢呷,吃相也较从前文明得多,有女同事在场的时候还要用餐巾纸照顾西服、领带和光亮的皮鞋,一点也放不开。有老食客携家带口前来,满满当当弄上一桌,吃了喝了,打着响嗝,但总能挑出一点不是,比如蹄花变“小”了,汤太咸了,蒸蛋“老”,并不说出,只在心头隐着。“蹄花”分明还是那样的蹄花,配菜也还是那些配菜,连服务员的面孔依然熟悉;但两层的瓦屋没有了、木板铺面没有了,夜间,路灯亮如白昼,当然不能对了电杆撒野,于是,吃到口中的蹄花就仿佛失去了先前的味道。
龙爪堰和玉林小区也开有“老妈蹄花”店,不知是否继承了“老妈”衣钵,是否经过“老妈蹄花”的特许,但据说蹄花做得地道,生意蛮不错,我没有去吃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