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洛·卡尔维诺在《寒冬夜行人》里面提到几乎不存在理想的阅读姿势。
当然,如果你只是在闲暇时段泛泛地翻阅报章杂志一类读物,或者是临睡之时随意的阅读,姿势的问题对你来说就无关紧要,你大可不必花费心思不断地纠正阅读的姿势。你可以随意地躺上沙发,坐在马桶上,或者街边你可以找到的坐位,就着现有的光线进行阅读。甚至你站在摇晃的公车上,眼睛也在扫描着一张报纸。因为你阅读时间的短暂,并也不要求很高的效率,对于阅读姿势的关心就明显多余。你采用的阅读姿势不会让你感到不适。
可是对于长期阅读者来说,例如我,我很可能好几个小时都在读一本长篇小说,或者需要安静地体会一首诗歌,这样我必须精心挑选并试图找到一个尽可能而趋近正确的阅读姿势,接近理想状态成了我的需要。非如此不足以尽兴,非如此不能保证必要的效率,非如此阅读结果将事倍功半,最糟的就是我会在阅读中感到厌倦,那我将会睡着。对这样的读者来说,精心挑选并且获得一个接近的理想阅读姿势,至关重要而必要,虽然十分不易。
有时我几乎认为,选择什么样的阅读姿势不仅仅关系到我的健康和阅读效率,同样还有更加隐秘的意义,在于这代表我对阅读行为的尊重。在电脑与网络时代,对传统印刷品的阅读,我有一种朝圣的感觉。我要求自己保持对文化和传统的虔敬,对性灵和知识负责。另外让我感到满意的是,传统印刷品上并列着的铅字让我激动。书本捧在手中有文化的重量,触摸纸张有很细腻的质感。阅读时,你会发现你与书本十分亲近,文字幻化的形象栩栩如生在眼前。对传统印刷品的偏爱,也算是我对文化本源的回归与靠拢。
现在看来,我只好在对接近理想阅读姿势的长途上跋涉下去,当然,在寻找过程中常常会柳暗花明地出现过很多意外的乐趣。
可能我会接着讲到底什么阅读姿势是接近理想状态,并且舒适的。但是且慢!我还有一些准备工作需要完成。我的意思是,我们在阅读一本好书之前,应该尽量不要让阅读中断下来,也不能让书本受到任何污染。我通常是这样做的,首先洗干净手,如果指甲过长就剪掉,以免挂到纸张损坏书本;保证桌面整洁,把茶杯或其他水杯放在手触摸不到的地方;关掉电视手机等等声源,关好门窗;上个厕所,回来准备好香烟和水;另外还有一些小细节,比如调好灯光的远近,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环,保护眼睛是阅读者应该时刻注意的问题。做好这些,阅读就正式开始了。
开篇我就提到的,至少卡尔维诺是认为理想的阅读姿势是不存在的。尽管我一直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以求达到最佳,可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了。事实上,我所能做的和你们一样,就是不断地在纠正自己的坐姿。固定的姿势对阅读者的健康没有好处,对阅读本身也是。阅读时,我们内心的意识是流动的,这需要身体来做一些配合,身心融会贯通以后,阅读就渐渐趋于完美。
瞧,现在,读到几十页的时候,我把双脚都抬到桌子上去,身体蜷缩到椅子里。这样一点也感觉不到束缚,我觉得够舒服了,还奢求什么呢?也许这就是最好的阅读姿势了吧。不过一段时间以后,我又厌倦了,觉得很吃力。当我把脚放下来,再次正襟危坐的时候,我才感到一阵轻松。所有的情况都是这般反复,不断纠正并变换着自己的姿势,使自己觉得舒适,那就足够了。理想的阅读姿势就是那个那个让你满意的姿势,没有其他的了。对谁都一样。
接下来再说说我关于在厕所阅读的一点看法。
有些人喜欢在厕所里进行阅读。先前我极力反对这种粗俗的做法,可是后来,我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由,我只能要求别人不要带我的书进厕所。而我呢,连报纸都不曾带进过厕所。现在我不得不接受这种阅读,因为我认识到这也是有效阅读的一种。
是这么回事,有一天,我随意翻阅亨利·米勒的《黑色的春天》,最后决定选择《一个星期六下午》读下去。亨利·米勒讲到了在厕所里的阅读,并且认为其乐无穷。过了一天,我尝试着带了一份报纸进厕所。蹲在里面的那段时间太长了,我津津有味地读完了好几个版面,而且读得非常的流畅,中间也没有停下来。完了,冲水的声音淙淙,我一下子就陶醉起来。
然后我开始有一点不安,我不能确定我所做的是否有违背我的信条。我意识到自己居然带了读物进厕所,感觉自己像犯了罪过,又似乎亵渎了什么。于是我重读了那一节,里面讲到,有些读物只有在厕所里才能读,我想报纸应该包括其中。我很快自我原谅了,并且从那之后,我再也不觉得在厕所里的阅读不和谐了,尽管我还是不会在厕所里进行重要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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