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我突然意识到了家的沉寂,就独自一个人走了出来,等我走到马路上的时候,我又感受到了无处可去的恐慌,这是长久以来困绕我的一个问题。我索性跑到了红星电影院,在门口,我花了一元钱买了一串糖葫芦。
我坐在石阶上,神情忧郁地吃着糖葫芦,这是我多年来养成的饮食习惯,我觉得糖葫芦就应该在电影院门口吃,或者说在电影院门口唯一值得吃的就是糖葫芦。我吃着吃着,突然就想哭,可能你不相信,吃糖葫芦怎么可能会哭起来呢,我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春节过得太快,大年初二我就哭了,我说出去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表示相信,那个人是被黑夜吓哭的,可是现在我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现在我身边没有一个人了。我摸了摸下巴上欲长还休的胡子,真的哭了起来,我哭的很伤心。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悠扬的歌声,LALALA,时光在唱歌,LALALA,浮云不说话。歌声是从一个吃着爆米花的女孩那里传来的。
出于好奇心和无聊的驱使,我大胆地走了过去,在女孩的旁边坐下。她长得比她LALALA的歌声还要美,头上插满花骨朵,一脸的芬芳,我猜想她那粉白色的手纹里说不定还挂满了春天的秘密。我欣喜若狂,感觉缘分真的说来就来了。你喜欢写诗吗?我说。不懂,女孩说。那我们谈谈音乐好吗,我说。音乐啊,音乐我也不懂,都是乱听的,谈不上来,女孩说。那电影你总该看过吧,我们聊聊尼古拉斯·凯奇吧,我说。我没听过啊,我看电影从来都不记导演的名字的,女孩说。我说的尼古拉斯·凯奇不是导演,他是演员啊,就是《离开拉斯维加斯》里面的那个酒鬼,我吃力地解释说。哦,对不起啊,我不看外国电影的,女孩说。她写在眼上的表情,让我再一次感觉到了好奇,那你喜欢聊些什么,我把手里的竹签有意义地从她头顶迎空抛过去说。那要不我们一块谈谈我以前的男朋友吧,女孩说。好呀好呀,可是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男朋友是谁啊,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我说。没关系的,你听我说啊,我叫小幸,小幸说。小幸啊,我装做恍然大悟地说。对,小幸,我小的时候很幸福,所以就这么叫了。你现在不幸福吗?我说。别搭茬,后来我就恋爱了,小幸说。恋爱好啊,恋爱可以天天做爱,错了,错了,我是说恋爱可以天天相爱,我赶紧纠正说。小幸白了我一眼说,你知道我多么爱他吗?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说。听着,小幸说。在听呢,我说。我每天——。你每天都给他洗衣服,我抢先一步说。你怎么知道?小幸问。我以前天天给我女朋友洗衣服啊,我说。好吧,我每天还——。你每天还给你男朋友做饭,我继续抢过来说。你又怎么知道的啊,小幸问。我以前就这么对我女朋友的啊,我说。有你的!你知道吗?他还——。他还乱花钱,花完钱也不闲着,再继续花你的,有时候还问同学借,不过借完还是要你来还,你不还,他也不生气,不过一般你还是还了,我停了下来,看着她。你——对,你说的没错,可是你知道吗?最后——。最后你们还是分了,而且他还说,我感觉我们俩还是做朋友比较好,我最后说。你又怎么知道的啊,小幸真的急了。我女朋友最后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啊。我还没有说完,她就把抱着爆米花的那只手腾了出来,给了我。我很配合,我们俩迅速地握了一下手,表示相互同情。
你女朋友哪的?小幸问。L市的,我说,你男朋友呢。也是L市的,小幸说。我们又相互握了一下手,并没有其它的什么过激行为。可是马上,非常之快,我们就异口同声地各自转过身对着电影院喊道,操,L市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是非常之快,也就是在我和她重新转过身来的一刹那,我们赶紧拥抱了一会,以示相互同情。我们决定报复L市的她和他,于是又相互拥抱了一会。后来我们感觉都不过瘾,就买票到了红星电影院里面,吻了起来。
灯,忽然就亮了,比白天还亮,我睁开了眼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根本就没在红星电影院,小幸的嘴也没被我的嘴含着,小幸不知道去了哪里,多么可怕啊。我感到下身有东西在蠕动,低头一看,天哪,我骑在羊的身上。这里到处是长满蒲公英的山坡,我从羊身上走了下来,是谁把我带到这个山坡上的呢,我在心里连连发问。是我。我往后退了一步,没有一个人呀,难道是这只羊给我说话?对,就是我,羊说。不是吧,我想什么你都知道,我说。是你说出来的啦,笨蛋,羊说。什么,你敢骂我笨蛋?我很生气,我说。别喽,羊说着走了过来,来到我的双腿之间,挤出一条路来,站定,我就是小幸啊。什么?你是小幸?我惊讶地望着这只羊,很难和刚才吃着爆米花,头上插满花骨朵的女孩联系在一块。尽管难以置信,可世界上难以置信的事太多了,过了一会儿,我也就不当回事了。你这是带我到哪去啊,我说。L市,她说。你慢点,我怕你承受不住我,我比你重的,我说。没关系的,你坐累了给我说声或者吹声口哨,我就停。像风带着蒲公英,阳光带着回家的鸟群,她带着我,走了很远很远,一直往前走,河流、山村、铁轨,她走啊走啊,LALALA,时光在唱歌,LALALA,浮云不说话,太阳下山的时候,她开始给我讲述一个女孩和羊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