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空气里总是弥漫着一种腻腻的类似烤红薯的甜香味。我在那种甜香里穿过拥挤的街道和忙碌的人群到建宇家去看他的新出生不久的儿子。在路上就遇到了建新。建新是建宇的哥哥。我还在想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尖尖的声音在喊建新。我分得清那声音的出处,便慌忙逃开了。只来得及看一眼建新那略带绝望的眼神。然而我已经逃出很远,没有对建新说一句什么,心便抽痛起来。于是,我又在那种甜香中返回了。
后来建宇怪我不去看他的儿子,我就告诉他我在那个甜香的下午遇到建新了。当时是在电话里,所以没有看到建宇的表情。不过我知道建宇是什么表情,就像每次我们一提到建新时他的一脸尴尬,因为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我想这样说下去很没有意思,便不说再见,挂断电话。电话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不想说就可以挂断,也不需要看对方的脸色。就像以前建新对我说的,他喜欢听电话只是因为想听我的声音一样。而我也想,那会不会因为不想见我的人呢?我原来总是那么固执的。
其实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建宇在一起的,没有课的时候我就偷偷溜出学校和建宇一起四处游荡,有些时候也是逃课出去的。建宇说,安然,你这样下去怎么会考上大学?我不辨白,也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去念大学。有很多时候我甚至想就不再念书,在日子里面老下去了。可是建宇却总是提醒我他和我家里人的希望。于是,我只能继续追逐那些不知名的东西。
建宇说,爱情就像烤红薯,甜香味可以飘到冬天。我笑,我也说爱情像烤红薯,只是放在我身上,不是外面太焦就是里面太生了。建宇听我这样说时,会笑。而建新则不,他不笑,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我发呆。其实说这话给建宇听时,建新和我的关系就已经处于那种不可挽回的边缘,只是建宇不知道罢了。我也不想对建宇说,因为建宇那时候就要结婚了。虽然建宇一直不赞成我和建新在一起,但他从来都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反对。我想即使他说反对,我也不会和建新分手的。因为建新需要我,而我,也需要建新。
那个夏天,建宇说他要陪妻子回娘家,让我去陪他的妈妈。我鬼使神差的去了。我想是因为在那里可以见到建新。可是我对别人说的理由却是我晚上要学习。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定要上大学的,所以这个理由很能站得住脚。到建宇家的第一天就看到了回来看妈妈的建新。建新牵着七岁的儿子走进屋里时,我正在厨房帮忙做饭,听到外面有声音,就转身出来,然后我们就呆立在那里了,直到建新的儿子跑过来,拉着我叫安然姑姑。
建新的妻子是第二天来的。看到我在,就放心地嘱咐几句走了。我不知道我选择陪伴建宇的妈妈是建宇刻意安排好的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我就在建宇家住了很久,因为建新。后来建新就不太回来了,总是他的妻子带着儿子回来。我就在他妻子的话语中得知建新的情况。那个夏天,我整天都在一种烤红薯的甜香中上学,回去,唯一不敢的,是看看那些蠢笨的烤红薯。因为建宇说过,爱情就像烤红薯。
我知道建新是在乎我的,即使他什么也不说。而考大学是他放在他自己的天平上的我的砝码。其实上大学以后的路我也不知道会怎样去走,只是知道,如果上大学,那么就一定会和建新分手。我想这大概也算作我不想去念大学的原因之一吧!在夏日恹恹的阳光里,我开始惧怕爱情了。后来建新的儿子就住在建宇家了,因为他喜欢我。
建宇和妻子回来之前,建新和妻子吵架了。建新回到建宇家和他妈妈一起住。而我,本该走,却没有原因地留了下来。其实以前建新也和妻子吵,不同的是,以前回娘家的总是妻子而那一次变成了建新。我想大概和我有关。看到建新又出现,我的心又痛起来,建新的眼神分明告诉了我他的理由。我想我应该选择后悔的,所以就很好地把自己伪装在资料里面,很少出屋。我甚至对建宇的妈妈说我要考一个好大学。建宇的妈妈当然不知道我和建新之间的那一丝微妙。我乐得这样,也省却了她为自己的儿子伤心了。
建新的妻子来找建新。建新沉默地看了我很久。我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可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说,我只是沉默。我也的确只能沉默。如果没有建新妻子的存在,我想我应该会做什么的。我在沉默中看着建新的离开,心里泛起一种奇怪的牵动,这牵动一直冲到眼眶边,然后,落下来。建新没有看到我的泪,因为他已经走远了。建宇回来后,我就搬回学校住了。
我不是故意冷落建新来换取建新对我的爱怜。事实上,建新宠我就像那些虚荣的女人宠爱自己的珠宝首饰一样,不肯让我受一丝一毫的委屈。我想假如我是建新的妻子,那么建新或许就不会那样宠我了。而在我,则一直固执地认为建新对我只是因为我不是他的妻子。大概是我的自私让我这样想而不至于伤自己太深。高考的临近给我提供了很好的伪装条件。我突然想,我应该上大学,如果我不想伤害建新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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