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座废弃的充满了腐败气息的大楼顶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在我摇晃的双腿下面是纵横交错的钢筋水管，它们看起来很老旧，好像还有点倾斜。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们就会轰然倒塌，可我依旧坐在这里，怡然自得的模样。
终于，鼹鼠先生开口说：“太阳要落山了，真好。”
这是我巨大的胜利。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很想找个家伙说说话，可是从生下来那刻开始，我就打定主意，决不向任何人做出在交流方面的妥协，除非有人像那个曾经把我倒提起来的医生一样，死命拍拍我的屁股。
鼹鼠先生定力不佳。可是既然他先开口，我再不做出回应就难免说不过去。于是我假装很认真地望向夕阳下沉的方向，实际上，这个巨大的粪球令我心生厌恶，一只圣甲虫跳着舞对我说：“嗨，再见了朋友，我们要举行狂欢，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场狂欢。太阳不再有了，光明不再有了。”
我当着它同伴的面恶狠狠地掐死了它——天知道它体内哪来那么多恶臭的淡黄血液，我说：“这样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你们，所有的家伙，统统见鬼去吧。”
鼹鼠先生有些害怕，他大概从来没见过如此凶恶的人类（我是一个恶人，所以只有我撑到了最后）。我只好安慰他：“您不用害怕，我可压根儿没打算过伤害您，事实上，我最近迷上了打洞，正准备就此请教您呢。您看，如果您心生疑虑，我们就来玩那个游戏吧。”
鼹鼠先生蹦了起来，闭好眼睛，看得出他对游戏很感兴趣。他身后大约二十英尺的距离，是这座大厦的边缘，再往后就是巨大的深渊。“我们立刻开始。”鼹鼠先生迫不及待。
这一次，游戏进行得异常顺利。他开始往后退，并且等待我在最危险的地方止住他。
“好了吗？”鼹鼠先生站在最后一根水管上问。我从来没想过他的预感这么准确。
“还早呢！您身后至少还有十英寸，不，还有十二英寸的长度呢！您不能老是这样疑神疑鬼的。”
“对不起。”鼹鼠先生说，似乎是为了证明对我的信任，他用尽全力向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他掉下去了，来不及抱怨一点什么，就开始向着地面无休止地下坠。
“尊敬的先生！”我对着虚空大声喊道，“您可不能就此怪责于我啊！人类的污秽需要用鼹鼠的鲜血洁净，然后才有机会重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可是依旧没人回答我，除了鼹鼠先生，再没有谁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哭了起来。而我周围的世界终于开始变化，我惊奇地发现，它们正以一种超越想象的速度上升。为什么会这样呢？我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才终于明白过来，其实不是它们在升高，而是我在不断下坠。后来我听到一声钝响，那声响随即扩散开来，就好像平稳的湖面投进了一块石头后形成的一圈一圈的水纹。那是因为我的脖子径直插入了一根长长的钢条，啪的一下，和身体断裂开来。鼹鼠先生站在很高的高处，面无表情，我看着他慢慢变成了我原来的样子。
“咕噜。”我说，那些鲜活温热的血液尚自在喉咙涌动，我无法说出更多的内容。此时，被我杀死的甲虫魂灵出现了。“这样很好，是吧？您这个蠢货。”它开心地叫起来，满脸都是叫人作呕的幸灾乐祸的神情。
我讨厌它。于是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它的灵魂也杀死了。“您果然是个蠢货！”甲虫狂妄地叫嚣起来，“您以为这样，就可以杀死我了么？不！您永远做不到！我还会重生的，在任何我愿意的时刻。这一切都是因为，您，不过是一只愚蠢而又可怜的鼹鼠！鼹鼠！”
在说完这些讨厌的话语过后，它终于化作一丝水蒸气，从我的视野里彻底消失了。
都消失了。
不如，听我唱首歌吧，在太阳彻底毁灭以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