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文/幽也

　　很喜欢学校桃花山这边的老房子，喜欢那些木的地板。走进去昏昏暗暗的，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可以闻到木缝间逃逸出来的淡淡的霉味。转角的楼梯，木的扶手，格子窗开得透亮。

　　这种房子，在外面看上去很不好接近，觉得里面住的人被它藏的很深。当你走进去，心可以很快安静下来，给你一种厚重的安全感，像家。于是可以很随意穿件衣服，套个拖鞋，啪啪啪在走廊间走来走去。满屋油烟味地做饭，黑白电视沙沙地发出抗议，睡在硬硬的大木床上听窗外树梢上的知了讨厌的叫嚷。

　　有些东西，也觉得好，却不能说出太多原因。比如北欧漫画《小国王》里，有一幅是小国王穿过悄无一人的宫殿廊柱间，手里拿一只牛奶瓶，去取牛奶。现在知道了，这叫家常味道。《红楼梦》里的好，也在这。家里的吃喝拉撒，吵闹笑骂，全写上去。莎士比亚的好，也在这，《李尔王》，一部宫廷剧写成了家庭闹剧。

　　也有些东西，虽然精致，不能让人觉得舒服。比如张艺谋近年作品，太过于追求表面的美，反而落了俗。若参加风景片的评奖，未尝不能得奖。电脑技术再先进，也难以模拟出家常的味道；侠士固然要身怀绝技，但要有血有肉。他早期的作品还算是能拿捏住。《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成功在于把上海拍的不仅是富丽堂皇的地方，更是听得见隔壁房间里鼻息声和嗅的到咸鱼气味的地方。上海的排场是和寻常日子绑在一起的。所有华丽，应有一个生计的色彩才对。

　　张爱玲《半生缘》里，男女主角别后重逢的场景也好在这。那个饭店是居家的住房，两个所在的房间是套在房间里的箱子间，人声嘈杂，楼梯空空地响着跑堂的脚步。两个人骤然相拥，杂沓的人世里，不期然的遭际，真是怆然。

　　沈从文对作品的赞词，其中一个就是“家常”。家常的东西总是生活中那些最熟悉的部分，以为不美，其实一旦忽略，问题就出来了。